权座之外不值一提(207)+番外
聪明人,无论在何处都讨人喜欢。禀禄膝下收了个别嘴甜的义子,逢年过节也会多给些赏赐。养只鹦鹉一样,大事上无甚用处,闲来逗趣很是合适。
何况这个聪明人,拿得起权柄,低得了头颅。从戴罪之身摇身一变,走到今天,他不坐在这里,谁坐在这里。
凤丹堇心情好,命人再次赐坐,“卿家实在过谦,本宫却不能不记你的功劳。寻常物什庸俗,想必卿家也看不上眼。本宫实在想不出什么别致玩意,便偷懒问一问你,想要什么?”
燕故一嘴角笑意不变,“谢殿下赏赐,微臣受之有愧,还请收回成命。”
凤丹堇没有听他的,沉吟片刻,问身后人,“禀禄可有何建议?”
燕故一目光稍滞,跟着挪向半明半暗角落里,那道着靛青内侍服的沉默身影。
禀禄说不敢。
凤丹堇说无妨。
禀禄便说,“古语道成家立业,燕都督既已立业,听闻尚未婚配——”
话未尽,听者已知其意。凤丹堇抚掌道妙哉,看向燕故一,“卿家可有意中人?”
燕故一坐在堂下,眼睁睁看堂上大戏唱好,请他入瓮。他说有与没有也不如何要紧了,这些人自有法子得到想要的答案。
燕故一说:“微末之事,不敢令殿下操劳。”
凤丹堇接话,“男婚女嫁,理所当然,不必藏着掖着。可是有遇到什么阻碍?”
禀禄适时上前,附在凤丹堇耳边说了几句话。
凤丹堇面色微变。
案上点起的香炉中,轻烟袅袅,做这一场大戏虚虚实实的幕布。
“书玉曾是本宫的闺中密友,既得卿家援手,再好不过。可寄人篱下,到底事关女儿家的名声,卿家是如何想的呢?”
燕故一笑意不减,道:“微臣洗耳恭听。”
“大司徒于两年前痛失爱女,近年身子便大不如前。想来书玉流落许久也是想念家中,本宫便当一当和事佬,劝一劝大司徒,莫让书玉归家时吃许多苦头。卿家觉得如何?”
“殿下英明。”
紫袍身影匿于门外黑夜,凤丹堇低头饮一口茶。
“不愧是燕文广的儿子,又在定栾王身边摸爬滚打数年,修行上佳,说话滴水不漏,的确能把罗仁典那蠢货玩弄在股掌之间。”凤丹堇拂散案前遮眼的轻烟,以手支颐,“这样的人,谈一谈软肋,他竟就迟疑了。”
禀禄上前将香炉挪开,递上消息,“洛临城两年,闻说这二人朝夕相处,同进同出。去岁往陈州巡查时,燕都督更是把人带在身边,今年祭祀亦是——”
“说儿女情长嘛,定论过早。”凤丹堇转头,眼尾扫一下禀禄,“要么关系匪浅,要么关心则乱。”
“是。”
访客已去,闲杂人等退下,渐渐闭合的殿门搅乱室内光影。
禀禄替凤丹堇摘鬓边钗,“殿下何须与他生过节?”
“燕故一上位前,定栾王呈过一封奏疏到御前,上头列的皆是他与闵阿暗中勾结的证据,斥他不忠,清他出靳州。就是这封奏疏,让父皇定下连州掌兵都督的接任人选。”凤丹堇伏在榻枕上,闭目轻声细语地说,“递台阶给仇敌上位,定栾王可不是蠢货。”
禀禄不言,以指梳她散下的发,乌发柔滑地流过他指间,捉不住。
“以此反推,裘安城种种便不尽是罗仁典与闵阿二人所为。闵阿下马,罗仁典杀子闭门,至于其中有定栾王多少手笔,时至今日,本宫追究又能如何?”说到这里,凤丹堇叹了一口气,捉住禀禄手指,贴到脸颊边。
“满朝文武,看我同贼。”她将声音闷进他的掌心,“禀禄,我曾将今安视为知己。”
“知己何辜,要被野心屠戮。”
凤丹堇的叹息漫进禀禄指缝,湿润如亲吻,舔舐他的皮肤,逼得他颤抖起来。
嫉妒都险些忘记。
嫉妒着被她念作知己的名字,嫉妒着方才能堂堂正正谈论婚嫁的男人。他不甘于成为她身后不起眼的影子,可只有影子,才能离她如此近。
“殿下做的都是对的。”最终,禀禄这样说。
凤丹堇在他的指缝间露出一只眼睛,两抹蝶翅关一粒星子,熠熠生辉,“所以定栾王与燕故一必不可能反目成仇。若是因今夜之事,燕故一按耐不住与付襄对上,定栾王又怎会袖手旁观。他们党羽生乱,本宫乐见其成。”
禀禄抚了抚她眼廓,“今夜他不见慌张,或许……”
凤丹堇笑一笑,“士之耽兮,犹可说也。箴言如是,诚不欺我。本宫替书玉再讨一个好前程就是。”
——
阿沅叩门说有客到,今安抬一抬头的功夫,那道身影已三两步连跨石阶门槛,奔到面前。
“王爷!”
明艳高挑的少年一身戎装,午夜的朗星全纳入眼眸,迎面一见,似曾相识,今安有些恍神。
来人已经快步冲上前,将今安抱了个满怀。
阿沅一口气呛住喉咙。
今安差点要伸手拧断人脖子,强自按捺,推开他,犹豫着上下打量:“小淮?”
一下止不住满腔激昂的人醒觉退后,跪下告罪,仰面笑出一口白牙,连声说,“是我是我——”
自裘安城乱事后,今安北上王都城,顺带将小淮扔去了北境历练。转眼间,扎着小辫眼眶通红不肯走的小小少年,突兀拔长了身条臂膀,站起来遮得堂内灯火暗了一暗。
阿沅环胸倚在门边啧啧出声,“你是在北境吃了多少猪饲料?”
严淮闻言就要拔刀,一摸空荡荡的腰间,想起进来时兵器全被收缴了,只好转头委委屈屈地看今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