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反派(171)
前世初见,她与神阙站在城墙上同举一灯。
他第一次知了,原来在她眼底,他这样的恶魔,也配拥有救赎。
关于她,他只能从别人口里拼凑。
从她为神阙做了什么,到她为百姓做了什么。
后来他得了她画像,将她画像日夜带在身上。他也问过自己,为何要藏她画像?
那年,是她做皇后的第三年,神阙来了,抱着她,跪在他面前,求他救她。
他听得出,她气息微弱,已然命悬一线。
神阙道:“武帝若肯救皇后,神阙心甘情愿死在武帝掌下。”
他想杀神阙很久了,起初是因东齐扩土太快,对大沥构成了威胁。
他一次次派人杀他,他一次次被她救下,后来他也想不清,他为何想要杀神阙了。
现在他懂了,他嫉妒神阙。
神阙本人并没什么值得他嫉妒的,神阙固然有一对爱他的好父母,他却不在乎自己生来被父母厌憎。
神阙有许多忠心的手下,他也有,也肯为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神阙文治东齐,让东齐有了盛世之景。
他武得半个天下,国中百姓人人家中有存粮,哪怕是偏僻的边关,百姓也不必担心战乱会饿肚子。
神阙所到处,人人称他人皇。
他所到处,人人跪在他脚下。
神阙除有一个皇后,样样不如他。可偏偏,他嫉妒神阙有这样一个皇后。
他嫉妒神阙得了她所有的爱,嫉妒神阙可以抱着她,跪在他脚下,名正言顺地称她是他的皇后。
那是世上最尊贵的人,他敬重她,无数次跪在她脚下,聆听她的训斥。
神阙却可抱住她,唤她皇后,与她亲密无间。
他跪下仰望的神女,于神阙不过是凡尘女子,无需仰望,无需算计,她会一直陪伴他,不离开他,甚至是让他生下后代。
他问:“神阙,你凭何认为你的命能换她命?”
神阙望着他的眼绸,道:“我的命自然换不得皇后的命,却信,武帝不会坐视皇后死去。”
他只觉讽刺:“神阙,她是你的皇后,本王没理由救她。”
神阙慢慢垂下了眼帘,哑声道:“赢厌,我与她成婚三年,她从不愿与我圆房。她还是云榭天高贵的神女,并不是我真正的皇后。”
他来到他身前,将他怀里的皇后抱了起来:“你可以走了。”
神阙没走,而是跟着他来到了寂渊。
他是个粗人,知她身上结了冰,第一时间想到了他生活过二十年的寂渊。
这片火海囚禁了他二十年,他踏出寂渊日,发誓再不踏入这里半步。
可他还是来了,他带着希望而来,幻想着救下她,她会念此情,对他如神阙般好。
寂灭之火只化血肉不焚骨,他捧来寂火为她化寒,一次又一次。
她身上化了寒,却总也醒不来,他血脉流淌着寂灭之火,将半身鲜血喂了她。
寂渊不生草木,他用人骨为她盖了一座房子,他称那座用人骨搭建的房子为家。
在那家中,他每日会跪在她床前,虔诚祈祷她早日醒来,早日看到她的信徒。
她要醒了,神阙要将她带走。
他不想杀神阙,杀了神阙,她定然会生气,自然不肯救赎他这个恶魔。
神阙道:“赢厌,你是人人喊打的人魔,皇后却是神女,来日百姓若知皇后为你所救,会如何看她?”
高贵圣洁的神女,怎能盛名有损,他同意了。
可后来,他才知自己上当了。
神阙早知他的嫉妒因何起,所以,她得知的真相是,神阙救了她。
赢厌没了血肉,仅剩一身魔骨浸泡在岩浆,寂火烧红他的白骨,那是一种生不如死的疼。
血肉一次次长出,一次次被寂火烧化,他双眼一时干净的黑,一时平静的红。
一年前,他从梦境走出了,身体长了另一个灵魂,自称神麒麟。
他是赢厌,也是麒麟,却不姓神。
神麒麟是个蠢笨的稚童,棘钉刺入他眉心,他痛到极限也不愿杀赢祁报仇。
他不能坐视他的身体死去,只得暂时选择与他融魂,护他一口气,不让他死去。
他清楚,赢厌与神麒麟,他的阿虞只会选择后者。
可他不喜神麒麟,更喜做赢厌。
神虞用了很久,才用僵硬的身体攀爬到了悬崖绝壁边沿。
烧红的石壁,刺目的红。
热浪从崖底打来,神虞用了好大一会儿才看清岩浆里面有个人。
赢厌平静抬起头:“阿虞别看,闭上眼,再睁眼一切都会过去的。”
神虞生有慧目,分明看到坐在火海之中的是个张牙舞爪地恶魔。
她如失气力,瘫软在地。
她清楚,那个真正的恶魔赢厌回来了,就在火海里坐着,要用最残忍、最能让她愧疚的方式救下她。
神虞窒息得厉害,那么她养大的儿子,那个善良不知恨的神麒麟哪去了?
近一年,她分明能从赢厌身上感受到她儿的存在,可现在她儿消失了,消失在了赢厌的身体。
神虞蜷缩在地上,几乎用了全身气力,才忍住没跳下火海去质问赢厌。
赢厌坐在寂火之中一日一夜,寂火在一次次烧化他的血肉后,终于将他魔骨淬炼成了火骨。
红色火骨与寂火融为一体,转而反哺他身体,助他长出了一身不畏寂火的新血肉。
神虞被冰骨冻昏了过去,浑浑噩噩之中,一滴滴赤红的鲜血滴入她唇间,消融了她冰骨的寒意。
她撑起眼皮,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上空,少年黑发披散,黑眸深沉,跪坐在她身前,低眸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