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却敏锐地感知到，比起上次在家里当面跟爸爸谈离婚，这一瞬, 妈妈的目光与态度要坚决得多。
就像上辈子那个夜晚。
眼前决然的妈妈，跟记忆中红了眼的妈妈重合。
林麦好像真的饮下后悔药, 被拉回那耿耿于怀一世的瞬间，再次听见妈妈问：
“如果我跟爸爸离婚——你同意吗, 你跟谁？”
上一次, 她回答说，“我不想爸爸妈妈离婚”。
后悔终生。
终于能够重新选择，这一次, 林麦却不似想象中的雀跃激动。
期盼的时刻突然降临，猝不及防，她有些恍惚地盯着妈妈：“我没做梦吧？”
不然本该三年后再现的场景，怎么会一跃提早到此刻？
林麦的震动惊讶，落在钟慧仪眼中, 是小孩骤然得知父母要离婚慌了神。
上辈子女儿初中的时候，自己提到要离婚时，她都被吓住。
更遑论她现在才十岁，又刚转学到一个陌生的环境。
被折磨吸血一辈子，钟慧仪回来睁眼的瞬间, 就想离婚脱身了。
就是考虑到女儿这一年变动已太多，这节骨眼再离婚，恐怕更不利于她健康快乐的成长。
要继续忍受丈夫和婆家固然令人恶心, 但这辈子, 什么都比不上女儿。
她愿意忍愿意等。
今晚下定决心出走离婚，一方面是对丈夫彻底寒心；更重要的还是, 她发现女儿对现在的环境有太多的恐惧，而这恐惧大部分来自她的父亲，小部分来自她的奶奶。
听说女儿在学校时，都忧惧爸爸欠下巨额赌债，钟慧仪才下决心提前做切割。
没想到她的姑娘直接被吓傻了。
“果然还是太早了点么……”
钟慧仪轻叹一声，调整好情绪，露出平和笑意：“算了——”
她正预备为了保护女儿的成长而收回离婚决定，却被女儿一把握住手打断。
“我愿意，非常乐意！我早就不喜欢爸爸和奶奶了！”
林麦察觉到妈妈的退意，抓住她的手急急地表明态度，“我支持妈妈离婚，绝对支持！”
“我不要妈妈再回去受奶奶的气，更不想妈妈成天为爸爸担惊受怕，不要回头，请妈妈一定不要再回头！”
上辈子没能说出口，没能做到的，林麦此刻都做到。
她张臂紧紧抱住妈妈，告诉她：
“妈妈，即使全天下的人都反对你，我也会站在你身边支持你。”
“我会好好学习，我会照顾自己，不学习的时候还会帮妈妈做家务看店。妈妈离婚不会影响我，妈妈强忍着不离婚不开心才会影响我！”
“只有妈妈高兴快乐了，麦麦才会高兴快乐！所以妈妈，请你勇敢的离婚吧，我超级超级期待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生活！”
被女儿稚嫩双臂拥住的钟慧仪，感受到坚定的被选择、强烈的被爱着。
她想起上辈子后来，长大的林麦曾一次次劝慰：
“离婚吧妈妈，他连最基本的忠诚都没了，你为什么还舍不得离开？”
“你赚十分给他们八分，可他们连两分的脸面也不给你，妈妈，你真的觉得值吗？”
“初一那年爸爸打你一耳光，我就该同意你离婚的，你就不会再经历后面这些痛苦了！但现在也不晚，真的，妈妈你就远离那些吸血虫，去过你自己的生活好不好？”
那时钟慧仪总以为，是因为自己向女儿灌输了太多，有关丈夫和婆家不好的事情，她才会把“离婚”挂在嘴边。
但其实，正因为他们骨子里就是那么坏，她才能细数那么多不好出来。
可原来女儿从小就讨厌他们。
只不过，上辈子自己也是他们的帮凶，女儿那时才会害怕父母离婚。
她从来没感受到父母无条件的爱意，才会觉得一旦父母离婚，她就真的再没人要了。
这次一切都不同。
因为她站在了女儿身边，所以这一刻，女儿也坚定地选择了她。
钟慧仪眼眶发热，回拥住女儿。
这一次，她不再有半点退缩犹豫，她果决地回应女儿：“好！妈妈答应你，这次要离婚，拥抱只有我们的生活！”
*
林志成在电话对老婆发气时，正是夜市摊位生意最火爆之时，他就是着急上火下没什么耐心。
倒也没膨胀到真要对老婆暴力施压的份上。
林志成知道老婆吃软不吃硬，他在电话里当大爷讲那些硬话，肯定会让老婆特别生气。
要想把他妈彻底接回来，还是得他去好好服个软。
所以当牌友约他打夜麻将时，林志成一口就回绝了。
牌友却说：“林总还怕老婆呢？现在可是你赚钱你当家了，你不得让老婆听你的啊！”
林志成一听就改了主意。
可不是，以前老婆当家作主的时候，也没少要求自己这样那样的，他都听老婆话听多少年了？
如今换他当家，哪能还被老婆牵着鼻子走！
自己不过是把亲娘接回家，又没真干什么荒唐事，根本没必要怕她。就算是刚才电话里讲话重了点，那回去道个歉，服几句软也就差不多了。
林志成决定不再惯着老婆，提早收了摊，跟狐朋狗友们舒舒服服地去茶馆坐下。
麻将搓到清晨饭点，赢了个盆满钵满回家。
本来还有点心虚，更多的钱往兜里一进，就只剩得意。
林志成哼着小曲儿，一路上都想，要是老婆跟自己闹，他就拿钱治得老婆心服口服。
结果推开家门，预想中的狂风骤雨没落下，反倒是香喷喷的炖肉味钻入鼻息——这一闻就是他妈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