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那样的关系,云邪居然为了一个才刚见面的人这般防他。
龙渊太子何时受过这种气,他挑了挑眉,脾气上来直接抬脚离开,没有和云邪说一个字。
“又生气了?”云邪以往总要追上去逗他,两个人打一场,差不多也就气消了。
但这一刻,云邪抱着怀里的人顿了顿,到底没有将他随便交给管家。
“少主?这是?”管家问道。
云邪没有回答,只说:“去请咱们的大夫来,不要惊动旁人。”
“是。”
云邪和龙渊的关系再好,玉京仙都和神剑泽都是两个独立的势力,可以合作可以联盟,但是不可不防。
有机会的话,玉京仙都绝不会嫌少一个叫神剑泽的附属。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与势力和势力之间总归是不同的。
否则,那便应该是龙渊住在神剑泽,而不是云邪一年大半待在玉京仙都了。
……
云邪将人带到自己的房间,放在他自己的床上,关上门窗,看着蒙在那个人头上的自己的衣服。
想到自己身上的气息,这一路都包围笼罩着那个人,云邪的心跳忽然失了一拍,第一次失了从容之心。
那宽袖衣袍是他出门前才穿上的,熏了他最喜欢的茶花沉水香。
衣襟下的人并没有像话本故事里说得那样,离开了深不见底的魔界,在阳光下烟消云散,或是化作了什么鬼魅器物。
那是一个真实的人,一个……凡人。
云邪之所以没有告诉龙渊,就是因为,连他都感到惊讶,魔界三十六重天藏着的第一美人,居然会是一个凡人。
凡人这个身份在玉京仙都,在龙渊和云邪之间一直是一道敏感的禁忌。
自从三百年前,那个人因为那场意外的失误死去后,他们两个人就再也无法忘记。
而那么巧。
这个美人也是一个凡人,同样是三百年前这个敏感的时间,出现在魔界。
也许第一眼看到对方的时候,云邪还没有往那里想,可是,等他抱着这个人看到龙渊的时候,他第一时间脑子里就闪过了这个荒诞的念头和猜想。
身为未来仙都太子妃,温泅雪的脸除了太子龙渊,没有人能直接窥视。
云邪并不知道温泅雪生得什么样子。
但龙渊一定是知道的。
云邪知道,想要验证猜测最简单的法子就是让龙渊看一眼这个人的脸。
可是,他只要想到自己是在什么情况下救下的这个人,想到那些魔将是怎么说这个人的。
他便迟迟不能这么做。
如果这个人真的是失踪了三百年的太子妃,如果太子妃在魔界遭遇了那样难以想象的事,事情要怎么收场?
云邪是故意气走龙渊的。
为了龙渊,为了所有人,云邪绝对不能让龙渊看到这个人的脸。
云邪回神,温声安抚说道:“我现在要揭下衣服了,你若是觉得刺眼,可以闭上眼睛。”
衣服缓缓揭开。
那个人是睁着眼睛的。
目光对上的那一瞬,云邪便顿在那里。
他站在床边,遮挡了来自身后的光,就像是将那个人囚禁在床和他之间的阴翳里。
云邪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睛。
之前留下的震撼心神的惊鸿一瞬,还可以归为是光影造就的特殊情景下的记忆美化。
但,这一刻再次看到那双眼睛,和那时候看到的是一样的,乌黑静谧如一泓秋水深潭,美得淡漠幽静。
无论看到多少次,都是一样的。
无论看多久,都叫人失神。
那个人没有说话,云邪也没有,他们就这么注视着彼此。
又或者,只是云邪望着那个人的眼睛,对方的眼睛里并没有他的身影。
直到管家带着宗政家的大夫来。
大夫号脉的时候,云邪将那个人的手腕从自己的衣服下拿出,没有露出一丝红纱。
事后,云邪走出来,听大夫说结论。
温泅雪在里面,依稀听到几句。
“……不太妙,身体亏损太厉害了,长期营养不良,全靠药物堆砌维系……用了大量的驻颜草,只为了维持这幅身体的美貌,丝毫不在乎性命……只有在那种,蓄养凡人鼎炉的地方才有这么糟践人的法子。”
温泅雪并不意外对方的答案,没有人比他更擅长用药草,他想要呈现什么效果就什么效果。
“……有什么医治的法子吗?”
“……只能小心养着,慢慢来。等那些药性平衡下来,不然贸然用药,身体只会垮得更快。”
云邪本就不怀疑对方会是魔教的美人计,因为他对龙渊说自己是去看美人的话,只是信口胡说罢了,他真正的确是放心不下龙渊独自去。
现在大夫的话证实了,这个人的身份的确不假,而且,身体比他想的更加脆弱破败不堪。
云邪的脸上微沉。
送走大夫,他走了进去。
温泅雪保持着他走出去前的样子,静静躺在床上,安静闭上眼睛。
一旦他走进去,对方就睁开了眼睛。
纤弱,但冷静。
淡漠,寂静,但是没有一丝一毫的自我放弃,或是堕落之意。
遭遇过那样的事,那双眼睛居然还如此的清澈纯粹,眉眼之间甚至还有一丝纯真。
只是,更多是不信任一切的清冷疏离。
就好像,世界自己是脏的,但那个人是圣洁的。
云邪的脑子里却无法抑制闪过那些人狎昵暧昧的话语——他被那些魔君玩了三百年,从里到外。
喉结滚动了一下,脑海无法抑制闪过银链、红纱、赤足、黑色的床,雪一样的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