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君罔极肩上的温泅雪抬眼,冷静地望向他,乌黑莹润的眼眸没有任何情绪,像映着夜色的湖水,无喜无悲。
温泅雪怎么想,还用问吗?
众人这才想起,温泅雪的确从未承认过婚约,从未配合回应过龙渊,无论龙渊对他是故作深情,还是冷言冷语。
只是温泅雪过去十年太过弱小,失却存在感,没有人在意过他的意见。
现在想想,他的表现从未有半个字称得上是对龙渊有意。
然而,在那之前,他们所有人都无事了温泅雪的意愿,只一厢情愿觉得,他只能是龙渊的,除非龙渊不要他,他自己并无任何选择。
龙渊在那之前也是这样觉得的。
但现在他知道了,原来温泅雪并不理所当然是属于他的。
过去到现在,这十年来,竟然是他自作多情。
龙渊不知为何,脸色煞白。
他们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两个人手拉着手,走进登仙阶,往下界人间道而去。
走出龙渊的视野和生命。
“……顺理成章摆脱一门一心想要拒绝的婚事,这不是好事吗?”
“……倘若仙主大发雷霆,让他去找龙神大人就是。”
“……你不是一直不喜欢他吗?”
周围的声音这样说着。
龙渊面无血色,缓缓回神,他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失魂落魄往前走。
不是的……他喜欢的,他不是真的要拒绝。
但,事已至此,这话要向何人说?
有谁会信?
他待那个人这样不好。
云邪说着许多话,陪在龙渊身边,他们走回太子府,路过温泅雪所在的偏僻小院。
里面连一个侍从都没有。
温泅雪从不需要侍从。
龙渊直勾勾地走进去,里面空荡荡的,除了府邸的摆件没有几件私人的东西。
一眼望去,就好像没有人住过。
主人好像不是才离开,而是,只是在此借宿栖息片刻。
那个人在此十年,好像一直都清楚知道,自己只是客人。
他待他这样不好。
“噗。”龙渊一口血毫无预兆喷出。
云邪露出骇然惊讶的表情。
龙渊自己都感到意外。
原来,“我这样喜欢他。”
但,已经晚了。
那个人从未属于他,现在,也彻底不会属于他。
可是,他本是有机会得到的,他那样近的错觉拥有着。
如果那个人只能选择他,只有他,就算中途犯了无数错误,也总能走向正确的结局。
他会长大,学会爱,学会成熟,但,那个人又凭什么耗尽心神等待他长大来爱?
那个人……不爱他。
龙渊躺在温泅雪住过的房间地板上,捂着眼睛,眼泪无声流出。
云邪在一旁说着话,说了无数的话。
龙渊的心口抽疼着,像是被人用剑戳了一窟窿。
他在某一刻,骤然失控,蜷缩着痛哭出声,叫着:“阿雪,阿雪……”
再也没有半分骄傲、自尊、傲慢。
云邪不说话了,他失去了所有声音。
在惊讶升起前,却是了然。
在房间的一旁,站着半透明的鬼影龙渊,他的目光从少年龙渊的脸上移开,望向窗外远处。
不知道那两个人走去了哪里。
这样也好,那个人往后余生,就不用受那三百年的苦了。
……
但,三百年前的少年龙渊不是这样想的。
云邪不是这样想的。
一手策划了三百年之计的龙因我,不会放任事情这样发生发展。
龙因我接到了书信,提早出关。
龙因我:“君罔极怎么会出现在玉京仙都?你说他一直都在守着温泅雪?可是他们是怎么认识的?难道是小诗……”
当初他将温泅雪带回玉京仙都,虽然没有对所有人表明温泅雪是孟雪河的儿子,但知情人一定会往那个方向猜。
如果小诗离开之后还关注着玉京仙都的事情,就一定会知道。
也许小诗猜到了他为温泅雪准备的身份,让自己的弟弟君罔极去照看,这样君罔极从十年前就出现在玉京仙都完全合情合理。
龙因我一阵情绪起伏。
他没有留意,本该静候在下方的传信人,不知何时接近了他身边。
当龙因我察觉的时候,墨青梧呈现龙爪的手已经击碎了他的护心麟。
龙因我吐血,愕然地望着袭杀他的墨青梧。
不知道是惊愕墨青梧为什么这么做,还是惊愕墨青梧竟然有能力杀他。
墨青梧面无表情,他向来淡泊,对世界的欲望很微薄,没什么想要的,没什么所执着,但现在他不再是了。
“一切的起始都是因为你。”墨青梧直勾勾望着造成一切悲剧源头的龙因我,“如果不是你,我们就不会走到那一步。”
他毫不犹豫刺进去,捏碎了龙丹。
彻底杀死了龙因我,不可一世的玉京仙都仙主。
比前世温泅雪杀龙因我,还早三百年。
一旁半透明的鬼龙渊,惊讶地望着面目全非的墨青梧。
看到墨青梧歪着头,冷漠偏执的打量着手上的血,喃喃自语:“我替你杀了他,你再不能说,我没有为你做什么了吧?这样够不够独一无二?”
他身上的衣服是血色的。
他的眼睛是血色的。
他脸上的龙鳞是血红的。
从来没有血色的龙,只有一种龙是血色的,那就是龙死之后留下的魔念化作的魔龙。
鬼龙渊跟着他好几天,但墨青梧对他视而不见,他看不到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