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不信任我,但你应该会相信神谕。这是十五年前,长老团的祭祀们得到的神谕,神谕是无法作假的。”
那白色光球落在天衡的掌心,他闭上眼,感应到里面的画面。
是鲜血,是死人,是明月从地上升起,头顶的黑暗散开,光明重来。
天衡失神睁开眼。
黑耀望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好。我会杀他。”天衡闭上眼睛,流下一滴眼泪。
黑耀笑了。
天衡是黑耀看着长大的,黑耀知道,天衡是一个心怀大义的人。
在强大的宗主父亲和敌方五岁的孩子之间,天衡选择帮助孩子。
在所爱的人和天下苍生之间,天衡只会选择天下苍生。
但黑耀并不打算真的解除诅咒,所以他不打算让天衡知道,天衡自己或许就是另一个神裔。
温泅雪必须死,月宗必须消失。
但天衡得活着。
如此,幽冥之地日宗便独大,所有人将会崇拜听从唯一能带来光的太阳。
他们就是幽冥之地唯一的“神”。
仪式在三天后举行。
天衡将温泅雪从黑暗之中放了出来。
温泅雪的眼睛是黑色的,他睁大眼睛,眼里蓄满了泪水,像两湾清泉。
天衡在外面看着他,温泅雪很敏感,很容易被弄哭,他从小好像就活在惊恐不安之中。
天衡不知道,这样脆弱的温泅雪,在寒天之境的十年是怎样度过的。
只知道,他长到二十岁也还像个孩子一样,对外界的一切敏感、不安又苍白、无知。
“他唯一只能信任我,但我却一直在欺负他、欺骗他。”
庭芜在一旁默默听着,他是天衡的死士,他没有任何资格发表意见。
天衡没有去见温泅雪。
因为,他毫无资格和脸面出现在温泅雪面前。
他本就做错了,被人所骗,报复了一个受害者。
但他却还要再杀温泅雪一次。
“我只要想一下,他是怎样的委屈,心都要碎了。”天衡闭上眼睛,隐忍地说着。
三天之后,仪式举行。
幽冥之地的人并不清楚,这个世界为什么只有黑暗,为什么所有人一出生就在黑暗之中。
他们被封锁了知识,不知道世界本是有光的,还以为世界本来就如此。
那些权贵们或许知道了一些,却只知道,神明离开了世界,于是世界只剩下黑暗。
只有最高层的掌权者才知道,因为人弑神,窃夺了神的权柄,这片大地被诅咒了。
于是,他们杀温泅雪祭祀的时候,不会告诉外界,这是月神的血脉后裔,杀他是用他的血冲开诅咒。
他们只会说,月宗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弑杀爻龛,亵渎神明,罪无可恕,需要以他的血告慰神明。
当然,所有人都听不懂,只有祭祀们掌握的祭文里,说得是真话。
温泅雪被绑在神坛上。
当祭文念完的那一刻,狂风骤起。
连头顶的黑暗都像是怪物一样游动着。
人们吓得匍匐在地,不断祈祷。
日宗的祭祀们远远退开,惊疑不定。
果然,杀死神裔是要付出代价的。
只有天衡迎着风走到了温泅雪身边。
黑耀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天衡是另一个神裔。
只有天衡才杀得了温泅雪。
温泅雪望着拿着刀走到自己面前的天衡,乌黑清澈的眼眸安静,眼底微微的泛红,他像是要哭了,却没有,毫无表情望着他。
再也没有一丝依赖。
天衡举起刀,拥抱的姿势,刺了下去。
“我很抱歉,一直欺骗你。但,我爱你,是真的。”
鲜血渗透了天衡的白衣,从他微笑的嘴角溢出。
黑耀忘了一点。
他了解天衡,天衡也同样了解他。
天衡是一个聪明人,他怎么会想不到,月宗有一个神裔,日宗也理应有一个神裔。
月宗的神裔是温泅雪,那日宗的神裔是谁呢?
他想了一圈,便只想到了他自己身上。
当年爻龛死了,天衡涉嫌弑父,理应被处死,是黑耀救了天衡。
黑耀是个无情的人,却一再对天衡宽容。
黑耀叛乱成功,随时可以杀了温泅雪,甚至杀了天衡,却非要天衡来动手。
作为日宗的少宗主,天衡不可能不知道这个世界的黑暗是从何而来的。
黑耀为何不敢杀温泅雪,是害怕诅咒吗?
他为何不能让奴隶让死士去杀温泅雪?因为任何人杀温泅雪都会产生诅咒,唯独天衡例外?
天衡便明白了,他自己就是另一个神裔。
“就让我的死,给这个世界,给你带来光吧。”
天衡那一刀,划开了捆缚温泅雪的绳索,刺穿了他自己的心脏,他笑着温柔地望着温泅雪,带血的手指捧着温泅雪含泪的脸。
向他倒下。
天衡死了。
在他死去的时候,无数的光羽从他的身体里飞出,飞向天空而去。
转瞬之间,天衡整个人烟消云散,尸骨无存。
黑耀恼怒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温泅雪没死,天衡却死了。
人们惊叹欢呼着。
那些从天衡体内散逸的光羽飞向天穹,但没有像神谕一样浮现出一轮月亮或者太阳。
只是厚厚的阴云好像薄了一些。
就像日月曾经存在的时候,暴雨之前黑云密布的天空。
然而这样的黑,对于这个世界的人而言已经是光亮了。
黑耀张开手,手中凝聚出一轮太阳一样的白光。
因为光亮的出现,他的光便显得不够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