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天衡:“于是,结果明明是受害者的神明反而成了有罪被世人怨怪的。你的行为是救世吗?你在离间世人和神明,给神明更多的污名。神明需要这样的结果吗?带来这样结果的仪式,你真的觉得能解除诅咒吗?”
天衡震惊望着温泅雪,他从未想朝这个方向想过,人怎么会明白神明在想什么。
自然觉得神明就是这样毫无道理可言的。
“可这是真正的神谕……”
温泅雪淡淡的:“神都死了千年了,哪里来的神谕?我不知道你们的神谕哪里得来的,怎么得来的,但我知道人和神是一样的,从来被害者需要的都是揭露真相,洗刷冤屈。头顶的黑暗到底怎么形成的?人人都说是因为神明抛弃了世人,从此不信神明、怨怪神明,大家并不知道神明是被人杀了。神就不需要公正,就可以被污蔑,被委屈吗?如果真有诅咒,那也是不公带来的。
“我不信什么神谕。我只确定,你死了诅咒绝对不会化解,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重。由于你的自伤自苦害人害己,导致世人对无辜死去的神明的产生的莫须有的怨恨会更多更多。不公带来的诅咒只有公正和真相能解除,而不是莫名其妙的献祭。”
献祭这种事,从古到今都是世人有求于鬼神,谄媚鬼神时候从自我角度产生的臆测。
是人觉得鬼神需要什么,想要什么,从不是纸糊的、庙里泥塑的神像自己开口要求。
温泅雪看着脸色苍白,深受打击的天衡:“恶行决不会带来善果。你牺牲别人来救世,这个世界绝不会得救。”
天衡坚定摇头:“神谕不会有错,我做过试验,我死过一次,黑暗确实消散了一些。天光就是证明!”
温泅雪看着固执己见,但分明摇摇欲坠的天衡:“那就假设神谕是真的吧,如果一定要有人牺牲,也应该让别人自己选择,清醒清楚明白,决定怎么做。是灭世死于黑暗,还是为了其他人自我牺牲。绝不是由你替他们做选择,用深有苦衷把别人稀里糊涂变成你证道路上的反派,跳梁小丑,然后你踩着所有人高风亮节成圣。错误的行为无法带来好的结果。”
天衡失控:“我从未想要当什么圣人,我从未觉得自己是好人,我只是不得不救世!从一开始我就已经做好了自愿去死的准备,我从不在乎世人怎么看我,我只是想要从你这里得到一点信任。你可以厌恶我,恨我,因为我对你的无情,但别……别说这些诛心之言,不要把我看成卑劣的坏人。”
他眼眶发红,睫羽渗出泪水,哀求地望着温泅雪。
温泅雪无动于衷:“你以为你自愿去死就高尚吗?你的确卑劣,你的卑劣就是你的高尚,使得所有人都因你被迫变得卑劣。让受害者背负加害者的罪名。这个世界不存在,也绝没有只靠一个人才能救世的道理。”
天衡如同被万箭穿心。
咔嚓。
像是什么碎裂的声音。
白茫茫的一片。
天衡眨了眨眼望去,才发现原本以为空无一物的广场上,人山人海站满了人。
行渊、玄桅,日宗的人,月宗的人。
那白茫茫的一片是所有人掌心的阳灵和阴灵汇聚的日辉和月辉。
所有人都知道了,知晓千年前发生了什么。
神明没有抛下世人,黑暗也不是诅咒,是人心的贪婪黑暗遮掩了正义。
祂在死去之时把力量给了世人自己,让世人自己去寻找光明和真相。
寻找活下去的方向。
是怀揣自私永远活在黑暗里,在黑暗里死去,还是相信光明,向死而生。
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沉默地用自己的行动做出决定。
他们将自身所有的阴灵阳灵之力奉献出来。
万家灯火升起,汇聚在一起,向着头顶千年的黑暗升去。
莹莹之火,每一点都那么微弱,偶有巨大的星火在广袤无边的黑暗天穹对应下也渺小得微不足道。
就像每一个竭尽全力挣扎生存在这个世界的人。
但是,但是。
无数微不足道的光点汇聚到了一起。
汇聚成一轮朦胧发白模糊的太阳。
汇聚成一轮浅淡苍白的月亮。
每个人都仰头望着天空。
天衡失神地看着,感觉到那虚日和虚月出现的一瞬,自己体内的阳灵不受控制散逸出去。
它们好像忽然活了过来,像苏醒过来的孩子,回去他们的家。
没有献祭,没有流血。
没有人死。
阴云散开,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厚厚的笼罩了千年的黑暗缓缓裂开。
像是被风吹散。
云层之间是湛蓝纯净的天。
夕阳并未显露它的身影,它躲在云层里。
那代表黑暗的阴云,此时此刻散开成一团一团的洁白,被夕阳照耀成大片大片低低的橙色的棉花糖。
日落月升。
太阳西斜了,发白的月牙在东边隐隐显露。
那样遥远渺小,又那样清楚真实。
旷野之上,荒原之中。
所有游荡的鬼魅怪物都消失了。
人心宽阔,鬼蜮自消。
……
所有人欢呼雀跃,跳着笑着流泪着欢喜着。
只有天衡跪坐在地上,失神望着这无边的光明。
原来,他真的错了。
他望向人群,却再也没有看到温泅雪的身影。
……
久不见光,草叶都是带着白绒的浅浅的灰绿色。
但阳光出现了,要不了多久它们就会迎风长起碧绿的叶子,开出五颜六色的花朵,结出酸甜的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