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声音冰冷至极,带着对世间万物的厌恶。
桓真看上去却毫不担心,直视黑暗,温和地说:“我自然是斟酌过,在君上允许的范围内说的。”
黑暗传来一声冷笑:“让所有人都模仿师尊,只要他们像师尊,我就不会杀他们?正品若是不出现,赝品便有了价值?这也是我允许的吗?”
对方连这句都听到了,桓真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意外,似是早就知道了。
桓真唇角略微扬起一下,平和地回答:“若不如此说,又怎么能让他们心甘情愿主动研习仙尊的字迹,做仙尊所做的事?这些事是君上命我想办法让他们做的。只有如此,仙尊才能早日归位。我以为君上已经默许了我对这件事的解释。否则,这四百年里君上早就杀我千百次了。”
不过,以往他没有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过,只是昆仑虚的众人都心照不宣。
一长串低低的笑声。
笑声充斥着黑暗阴冷,却像是安抚,尽管听到的人只会觉得危险:“我当然不会杀你,谁死了你都不会死的。若非有你在,我又怎么能得到这么多乐趣?”
桓真的神情温煦:“君上满意便好,我总是希望君上能心情愉悦的。”
黑暗中的声音骤然:“昨日之事,也是我允许你泄露的吗?”
“我并未告诉他,君上会隐藏身份出现在我们当中。”桓真神情温柔,“只是温泅雪防备心很重,这才多说两句。”
黑暗中的声音毫无温度,冷硬:“温泅雪,他不像,一点也不像。”
桓真:“像不像,这是由君上判断的。”
黑暗的声音醒神:“他很敏锐,你对他说昨日你在场,就不怕他会猜到你是我这边的,在为我办事。你若是暴露了,我可不会替你遮掩。”
阴冷的声音揶揄恶意,透着骨子里的厌世,仿佛盼望世界上的一切美好都毁灭了才好。
那阵黑暗和出现时候一样,骤然之间消散。
桓真又回到他来时的那条通向彦炽住处的小道上。
他抬眼,眉眼柔和,轻声自语:“我不会暴露的。”
……
温泅雪回去的时候,检查了小谙的伤势。
药圃的药材齐全,他练出的丹药已经让小谙空荡荡的眼眶里生出完整的眼球。
只是,有眼无珠。
空有其形,小谙还是看不到。
温泅雪一检查才知道,那位君上不只是挖了小谙的眼球,还一并挖去了他五感之中的视觉。
灵魂缺失,是任何灵丹妙药都无法补全的。
小谙苍白着脸:“哥哥,我是不是再也看不到了?”
温泅雪沉默。
小谙很乖,他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没关系,只是看不见而已,若不是有哥哥在我怕是连命都没有了。只要能活着就好。”
温泅雪伸手,摸了摸那可怜孩子的头。
人看不见的时候,对声音就会格外在意。
小谙微微侧首:“哥哥,你还在吗?怎么不说话?”
温泅雪:“我在,在想事情。”
“想什么?我能帮上哥哥的忙吗?”
温泅雪在想,那位邪魔似乎对挖人眼睛情有独钟,同一天,挖了刺客的眼睛不说,还挖一个看了一幅画的仆役的眼睛。
……
再一日,和温泅雪同期的其他五个祭品也终于来到了昆仑虚。
原本只有六个人(不算温泅雪)的昆仑虚,这下子有了十二个人。
就不知道这十二个人里,有多少会死去。
人齐了,同时君上的预备役道侣,大家自然要打照面的。
结果一屋子的人看着对方和自己相似的脸,每一个人都皮笑肉不笑,气氛相当“友好”。
桓真果然如同对待温泅雪一样,在对其他新来的人介绍这里的生存规则,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温泅雪看向一旁神情冷峻的彦炽。
“你可知,为什么这些人都生得如此相似?这是他们的本来面目吗?”
彦炽冷冰冰的视线落在温泅雪的脸上,淡淡嘲讽:“你生得是你本来面目吗?”
温泅雪:“……”
他自然是自己的脸,就是不知道,别人眼里看见的他还是不是他所认知的那张脸。
彦炽看他说不出来的样子,扭过头,虽然冰冷但还是回答了:“基本都是秘法改变过的样貌。或多或少,让自己的脸接近那个人。不然这么多人,以为是异父异母的孪生亲兄弟吗?”
温泅雪:“接近那个人的话,为什么不是每个人都生得一模一样?”
在这里,只有温泅雪第一日见过的那位师兄,还有桓真的脸与温泅雪一样,其他人则都偏向彦炽那样的,但具体互相之间也各有不同。
若说是整容,那纵使是同一个模板,动手的医生大抵也不同,才会如此相似的各有千秋。
彦炽态度冰冷,一旦回答却认真:“因为已经没有见过那位仙尊的相貌还活着人了,哦,君上除外。见过仙尊的同时代的人都死了,三百年后纵使还有人,也只有寥寥远远瞥见过一眼。亦或者是一些流传下来的画卷。画卷不可能完全和真人肖似,谁也不知道那些画和本尊几分相似。
“一开始,只有一些需要化形的种族才想到这个法子,以那位仙尊的画像为底,让精怪、妖族直接化形成那位的样子。后来不需要化形的仙、魔、鬼族知道了,他们虽然不能天生长这样,但世间有的是秘法改变样貌,甚至能让人看上去毫无破绽,像是本来就长这样。”
温泅雪安静听他说完,疑问道:“那位难道不会生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