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泅雪望着他的眼睛,眸光清透清灵,这个人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被人怀疑,也忘记了温泅雪刚刚说过的话,怪物受伤了,本体也会受伤。
温泅雪轻声缓慢:“笨蛋,要让别人相信你不是魔君,就不能告诉对方这句话。”
怎么能在被怀疑的时候,还说出这样满身疑点的话。
君罔极浅灰色的眼眸,像海底沉敛的灰色的月光清澈:“很危险,你不能去。但我不是他。”
不想欺骗温泅雪。
不想温泅雪受伤。
他不担心自己被怀疑。
他知道,温泅雪相信他。
就像,所有的猫猫们都知道,饲养者爱着他。
虽然还没有说出口,但被人信任着,和被爱着是一样的,能感觉得到。
因为感到安全。
温泅雪很轻地笑了,那张幽静冷淡的脸,万千星河如落雪,入他眼中湖泊而来。
“有什么办法,不被那个人听见我说什么吗?”
君罔极:“有。”
……
温泅雪披上红色的斗篷,那红色是君罔极衣服上的血提取出的。
君罔极身上的血,有一部分是他自己的,绝大多数是刑天殿那个邪魔的。
温泅雪穿着这样的衣服,趁着夜色去敲了彦炽的门。
“杀那个人,我有更好的办法。”
彦炽看到温泅雪竟然敢就这样直接走到自己面前来,说这样的话,顿时错愕惊讶。
温泅雪应该是知道的,他们一举一动都在邪魔的注视下。
梦境里不是已经说清了吗?他们明日都会死。
温泅雪静静望着他们:“我知道他在看着我们,他也会听到你们说的话,但我接下来说的话,他听不到。所以,你们只要控制好自己的反应,听我说就好。彦炽不是知道我是谁吗?那就相信我吧。我知道祂的本体是谁。”
彦炽:“……”
温泅雪幽静的面容,眼神凌厉锐冷:“我知道怎么杀他。”
彦炽:“……”
温泅雪:“照我说得做,第一步,拒绝和我合作,拒绝信任我,怀疑君罔极。第二步,相信桓真,按照桓真的计划做。第三步……”
……
刺杀那一夜。
彦炽和桓真分开,由桓真去找画然,替代画然的时候。
他想起了温泅雪说的第三步。
“……第三步,无论你和桓真注定的计划是什么,那一夜你的角色,我来替你。”
彦炽想起那一夜,温泅雪说得话,感到骇然。
他当时差点顾不得那正在“注视”他们的存在,质问温泅雪为什么要这么做?
好在彦炽及时想起,温泅雪无法入梦找他,才选择这时候主动找来,但他完全可以入梦找温泅雪问清楚。
梦境里。
温泅雪看着他:“你不是说,你看得到我的生死吗?既然明日我是活着的,那你就该相信我,照我说的做。”
他们的计划从一开始就会失败,彦炽是知道的。
他本就是来送死的,为了找到邪魔的本体。
但现在,温泅雪说他来替他,温泅雪说,他已经知道本体是谁了。
甚至知道,怎么杀他。
温泅雪:“替代你在那时候出现,就是必须之径。”
……
……
刑天殿。
雷电之夜。
桓真想起了过往四百年发生的一切。
想起,他见到画然的第一眼,就被邪魔控制。
想起他杀了彦炽。
想起他害死了所有他想保护的人,想起,他已经死了很多次。
他举起剑,摇摇欲坠地指着邪魔。
每一次,每一次,在悔恨痛苦崩溃里,他想杀的都不是自己,而是那个制造了一切悲剧的邪魔。
“我怜悯你,我甚至想救你。”桓真泪流满面望着邪魔。
他的剑颤抖不稳,因为他被拿走了恶念,他连恨连杀意都生不出来。
但他应该杀了对方。
在第一次崩溃的时候,在杀了那五个好友的时候,他不应该自裁,他就应该杀了对方。
邪魔垂敛了细长的眼眸,阴郁虚无颓靡空无地望着桓真。
他轻声如同自言自语呢喃:“啊,连最善良最温柔的师尊,也会想杀我。我就知道。”
桓真崩溃:“因为你活该去死!你该被千刀万剐!”
“呵。”邪魔垂敛眼眸,望着桓真,微微笑了,苍白的脸上毫无温度,像个无辜的可怜的被抛弃的受害者一样。
桓真那张秀丽温柔毫无棱角的脸上,竟然也可以有那么冰冷的神情:“我曾经想,你是可以被感化的,我以为因为我不是真的,所以我做不到,我以为只要仙尊真的回来了,有人能改变你。我错了,你只配有一个下场,就是死!”
邪魔的唇角缓缓扬起,病态的温柔:“啊,每一次你都这么说呢。”
每次桓真想起,是他自己害死了那些人的时候。
“你就意识到你的善良是错误的,是懦弱无用。你就……想杀我了。这证明什么呢?证明错的是师尊啊,师尊对我的善意和温柔,从来都是假的。一遍一遍地证明了。是师尊先令我失望的。”
祂缓缓抬起手,打算杀了这样让他失望的桓真,这样让他伤心的……
脚步声从容响起。
画然站在他身后。
这让魔君顿了一下,祂问:“你去哪里了?”
画然淡淡地说:“你等为师很久了吗?”
魔君的声音温和下来:“嗯,我一直都在等师尊啊,一直一直等着。”
画然望着崩溃执剑的桓真:“等到了做什么?杀吗?”
最后两个字轻忽轻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