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之间,清晰可见一道黑雾,被冰壳冻结,如被夹住尾巴的鱼一般翻动挣扎。
蛊婆进入徐千屿身体内,是因她三魂七魄不全,便是俗称的“阴身”,缺失那一魄,恰给鬼祟留出藏匿的空隙,鬼祟占据这空隙,便是传说中“鬼上身”。
她藏在其中,本想伺机吃掉徐千屿剩下的的魂魄,占据这具躯体。谁知徐千屿的意识明亮得如火球一般,游来晃去,如看守一般捍守神魂前,烧得她不敢接近。
故而她只能趁意识光球转到另一边时动作,在外看来,便是一阵一阵,与徐千屿轮流支配这副躯壳。
片刻之前,符水将蛊婆从魄位上驱赶下来;徐千屿沉入灵池,意识陡然生辉,将她烧得缩小了一圈;现下又进来一道极强的神识,双面炙烤之下,这野鬼叫金光照得无所遁形,发出凄厉惨叫。
徐千屿发现这鬼怕意识,光球晃了晃,摇头摆尾,蓄势待发道:‘师兄,我们一前一后撞一下,岂不是将它挤死?’
蛊婆:……
沈溯微却微妙地停顿片刻:‘不行。’
‘为何?’
‘你闪开些。’沈溯微的神识道,‘别动。’
他这样说,徐千屿便理解为她的意识现在还不具备杀鬼的能力,虽有不甘,却也只好缓缓飞到一边。
那两缕神识陡然穿入冰球内,将蛊婆的鬼魂缠绕绞紧。
正在此时,门被撞开。沈溯微眼睫一动,神识尚在诛杀鬼魂,人却将已经入定的徐千屿抱起来平放床上,放下帘子遮住。
郭义已经冲了进来,沈溯微回首持剑将他拦住,道:“你要干什么?”
谢妄真强压怒火,冷眼看他:“大哥,明棠可是在你这里?”
“你的妻子,怎会在我这里。”沈溯微淡道,“深夜不就寝,到我这里发什么疯。”
谢妄真切齿,方才他好容易挣脱那三只鬼,回来发现徐千屿不见了,肝胆俱裂。循着气味,一路找来此处。
刚放下的心,又战栗起来。因为他闻到徐千屿的气味,分明就在郭恒室内,甚至在帐中。这二人究竟是何关系,竟叫她敢如此行事?都同她说了等他片刻,她竟趁他挨打时跑来旁人房中。
亦或者,是眼前这个修士,趁乱跑到他的房中将她带走?
“你敢叫我看看吗?”谢妄真目光冷沉,抬手一拨,剑尖嗡然震开,他迈步走进来,沈溯微身形一动,再度将他拦住。剑抬一寸,直指他咽喉。
谢妄真指节捏咯咯作响,黑沉沉的眼眸,含戾看他。
沈溯微陡然抬眼,那眼神和在房顶诛杀他那日一般无二,安静带煞,明亮如刀:“滚出去。”
话音未落,兵刃相见,二人在室内动起手来。
谢妄真操起笔架接住剑刃,一削两半,真气震得纸卷纷落。他身形一闪,想绕过他进屋内来,又叫沈溯微从后扯住袍角。
沈溯微是金丹后境,神识再进一步才是元婴,才有脱体分神之法。此时他神识尚在徐千屿体内诛杀蛊婆,手上阻挠谢妄真,尚能同步行进而不紊,全是平日练习一心两用的功效。
他面无表情,拖住谢妄真衣领,将他狠摔在案上。还能再分出一缕神识,探眼前人是何方神圣,为何借郭义身份还如此入戏,难道是针对徐千屿而来?
神识遭遇强大的阻力弹了出来,禁窥对方真身。
只知真郭义的神魂还活着,被挤在躯壳内瑟瑟发抖。暂不能杀他。
案塌木断,笔落镇纸碎,大动干戈,小厮循声跑来,还未尖叫,沈溯微道:“没事,出去。”
“二少爷,你还好……”
谢妄真抹了把唇角血,从一片狼藉中爬起,眼生邪戾,亦道:“滚出去。”
二人在外打斗剧烈,徐千屿沉入灵池,全未听到。
因为耳边全是那厉鬼蛊婆被消灭时的惨叫,令人头皮发麻,连那冰壳都震颤出了霜花状裂纹。
蛊婆敢上她的身,可恨至极。眼看师兄将蛊婆制住,徐千屿很想上去补两刀,但沈溯微不叫她动,她也不敢擅自乱动。
若是杀这恶鬼有她的一份,能积累多少分啊?单是在旁边看,未免有些可惜。
徐千屿想,既然她没有能力杀蛊婆,那等沈溯微将蛊婆杀死,她蹭点残羹冷炙总行吧。
正想着,便见那厉鬼大势已去,被神识绞散成无数股灰色烟气,从灿然如金网的神识缝隙中抖落出来。
徐千屿当机立断,光球飞扑过去,斜着从上到下,将那些烟气残尸全部收割,收进自己囊中。
顿时眼前光印明灭无数,如炸开烟花般,提示分数疯狂入帐。
分赚了,但徐千屿毫无反应。
她方才撞过去时,擦过沈溯微道神识,那一瞬间,一股铺天盖地的热浪将她压倒,宛如坠入铁水中,瞬息融化成烟。她顿时空白一瞬,还以为自己的意识碎了。
随后沈溯微的神识飞速抽出,快得有些狼狈。
冰壳已无旁人神识,早就安静下来。
但是片刻之后,徐千屿方感知到一股奇怪的感觉,如潮汐兜头,旋即一浪一浪铺陈开来。光球无法自已地战栗起来,开始惶恐乱飞,一头撞上了冰壳,随后玻璃珠一般沿着冰壳内壁滚落下来。
喝醉了似的光球战栗着,在地上滚来滚去,不动了,似乎变得瘫软,要向四面流淌。
沈溯微正与谢妄真打斗,神色一凝。
徐千屿的意识还是太弱。故而那感觉对他甚为微弱,如羽毛擦过,但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胸口气血翻涌,心神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