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溯微猛地闭上眼,另一只手握紧尺素的剑柄。
徐千屿心里也有些没底,但她内心居然丝毫不乱,不禁觉得自己成长了许多。
今时不同往日了。她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孱弱的筑基弟子,就算师兄一直不醒,她也有底气带着他突出重围。
等沈溯微杀气卸去,无真问道:“你打探得怎么样?”
徐千屿便将所见告诉他,又道:“这幻境中至少有两拨修士。东厢房有一人,还有两人在后院的厢房,那只魔是他们的手下,但是我听不懂他们说话。”
“不是秘语。”无真道,“蓬莱的传音入密你用过,外人根本听不到声音。你听到的吟唱应当是‘物语’。天地造物,各有传递信息的方式,蜃物如此,一些植物精怪也如此。有时天道传递旨意,也用物语。凡人不能理解。”
徐千屿疑惑:“那他们是蜃物?精怪?”
“不像。”
也是,这些低阶的生灵,很难令一只开了灵智的高阶魔物做奴仆。
说到此处,裂了口的浮草申崇长吁短叹,抱怨自己的伤势。徐千屿将它从袖中抽出来,塞进沈溯微手中:“哥哥,可以把这个修好吗?”
无真:……
申崇吓得魂飞魄散,直往外钻:“啊,魔啊!老子不要不……”却被沈溯微一把攥住,强行复原,“唔唔……咕噜……”
片刻后,它又被沈溯微以剑气击出,如梭镖般扎进窗台的花盆内。根植进土壤内,申崇叶片舒展,幽幽地叹了口气。
徐千屿将从水微微那里顺来的皓土三角瓶拿出来:“我还看见那只魔物化成侍女,将此物递给水微微,不知道在密谋什么。”瓷瓶在她手中灵巧地转了个向,“这种瓶是仙宗承装丹药的,人间并不常见。”
无真道:“打开看看。”
一粒滚圆的褐色丹药倒在徐千屿掌心。她闻了闻,灵气与一缕极淡的魔气一齐钻入鼻端。
徐千屿如有所感,当即以剑气将丹丸剖为两半。裁切齐整的断面内,镶嵌着一颗半透明的虫卵。内里银雾流动,隐约可见蜷缩之物。
一瞬间,徐千屿想到当年去妖域的战船上,尹湘君和洛水元君供给弟子们的点心中就含有这样的虫卵,只没有这么大。沈溯微说,这是用来控制心神、防止弟子反叛用的蛊虫。
徐千屿嫌弃地将虫卵拿远了些,抽出细细的夺魂鞭,掌心蜷成宝瓶,上面生出三簇不同色的火焰,将虫卵丢进火中。
无真道:“先别烧……”
他发觉自己误解了徐千屿。她并未打算将其销毁,含着虫卵的丹药投入火中,也未曾像粟米花一般爆开,而是被三簇火焰托起来,在空中如蒸腾的露珠滚动。
火光滋滋加热,银色的虫卵缓缓涨大,变得透明,内里钻出一只银色带犄角的虫,绕着虫卵爬了一周,很快地在温暖中滋生两翼,上下拍动翅膀。
它的两片翅膀抖展开,柔软而瑰丽,萦绕着紫色的光辉,如灯下的美人华裳。
整个过程如凡间皮影戏一般优美,除却蝴蝶翅上一对突兀的轮廓,倏尔“睁开”,是一对圆溜溜的眼睛样的图案,如兽眼一眨一眨,视之令人心内发毛,又无端感到困倦。
无真道:“……幻梦蝶。”
“是什么?”徐千屿晃了晃脑袋,试图消去这种影响。
“这个幻境,是幻梦境。”无真拽下床帐遮蔽烛光,在床帐下现出身形,蝴蝶翩然飞至少年指尖,“幻梦蝶是开启此境的标志,可以引人发梦,构建梦境。”
徐千屿看见蝴蝶,便无端联想到洛水元君,还想起洛水的曾经入过她的梦。她说:“我有入梦的神通。”不由悚然:当时她看见的蝴蝶,便是幻梦蝶。
幻梦蝶出现,标志着洛水正在入侵她的梦。
“这是修士的法器,还是神通?”
无真道:“是境,也是神通。幻梦蝶本是虚物,在现实中并不存在。有人的境是无数只幻梦蝶,可以使境外化。”
徐千屿倒吸一口气:“怎么会有这种境?”
倘若此人以幻梦蝶为境,便有了随意在他人梦境中穿梭的能力,他人的梦境中的场景,便都成了他的随身空间;能将境外化,便意味着能将他人困在梦境中。这种能力说是逆天也不为过。
无真道:“你说此人修为低于半步化神,却有九境以上的构建幻境能力,四大仙宗之内很难找出符合这样条件的人。倘若她生来带着这样的境,便可以解释得通了。”
无真一松手,幻梦蝶便飞至徐千屿肩上,大约因为她孵化了它,便将她当成了主人。徐千屿忍了半晌,伸出指头,“砰”地将它弹出三尺外。
她想不明白,她跟洛水无冤无仇,为何她此前无端对她示好,现在又到她家里来造幻境。
“她给水微微虫卵是为什么?”
无真捻诀掐算,没有立刻回答。
徐千屿再度将朝她飞过来的幻梦蝶拍开,属于她的那只喙凤蝶一跃而起,狠狠地将幻梦蝶撞出很远。两只蝴蝶扭打在一起。徐千屿干脆将它们都收进芥子金珠内:“师父,你说我们在的幻境是梦境。那我将这个做梦的人打醒,是不是就能出来了。”
无真的黑而沉的双眸望向她,似乎很意外她的破题思路:“应该没有这么简单……你得先确定,我们到底在谁的梦境。”
他双手结印,绘制一道醒神灵符,塞进皓土三角瓶内,盖好给徐千屿:“东西丢了,她会起疑。从哪拿的,放回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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