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考场有杀人犯(120)
“这等上乘金器,可不是时时都能见到的。”诸葛麒麟贪婪地伸手,在杯底一兜,宛如兜住了女子的肥臀,“我可查过,越御史祖上,并非显贵吧。这监察御史,又是个清要之职,难升迁、易得罪、多事务、少薪俸,越御史,你不能不为你的将来、为你的子辈孙辈打算吶——你放心,这杯子没有錾文,你随时可以转手,真要出事,谁也查不出这是个贡品。”
一席话,已说得林羌笛狂吞口唾。
他细起眼,仔细去辨那金杯。诸葛麒麟挡在明处,特意抬高了手,让过廊另一端的火光跃在杯壁上,一熠一熠的,灿灿发着金花。随着他的转动,杯子上的花纹金筐银路清晰可见,且在乍明乍暗的光影中,仿佛已蒙上灰尘与锈迹,暗沌沌的有了历史感。
这样一件宝物。
他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下唇:这样一件宝物,带到现代,该是多大的价值!
张树本来在侧首静静地站着。他对唐朝金银器没有兴趣,也料想林羌笛会拒绝,所以起先不在意,只惚惚想着贡院那边,焦心唯恐赶不上。
间隙一个思落,乍一抬眼,却看到林羌笛那样一副神容——下巴僵住,唇口全圆,双颊扑扑的大片醺红,一对眼如饿虎扑食,眈眈咬在那金杯上,简直如痴如狂。
怎么回事?他心里一惊,赶忙凛神警惕起来。
“越御史,可考虑得如何?只是勾销一桩小案,于你不算大事。此事若妥当,背后诸位显贵念你的好,尚有你的甜处。”
言罢,手上一滞,将金杯重又揽入怀中,一圈圈重新裹起。林羌笛眼睛跟随过去。没多久金杯包裹完毕,他于是微有些黯然,目光旁落,与张树对视上,被张树眼中滚烫的警意灼到,针扎一般,弹指间收回了眼。
“如何。”诸葛麒麟将裹好的物事塞回怀中,而后又逼一问。
林羌笛暗自捏紧了拳骨;他知道张树正在看他。
三弹指后,他猛然抬眸——
“成交。”
张树身子一震——眼里的惊愕铺天盖地。
诸葛麒麟笑着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看了看。
“过廊另一头左转阶梯上去,有个庑房,我在那里面等着,你们商量好了,就过来找我。”
言罢,已听哐啷一下闭响,人已在牢外,一个背影,缓步向对过踱去。
比及走远,张树倏地进前一步:“你刚刚说什么?——你疯了?!”
叱声落,却见林羌笛低着头,不肯看他。正待要发下一声喝,又见对方猛地昂首,直喇喇盯着自己看:“我们必须这么做,别无他法。”
“跨宙携带文物是犯法的!”张树急骂,“所有工作人员在出时空舱的时候都会被检查,被发现,你必死无疑!”
林羌笛避了避眼,口上依旧强硬:“我没说要他的东西,我只说要帮他这个事。”
怒火陡降。张树皱了皱眉:“我们又不是真的御史,怎么帮——”话到中途,突然想明白,恍然大悟道:“你——你是说,假装帮他?”
“不然呢。”林羌笛有意直视着张树的眼睛,以克服心中的怯意,“现在除了这样,还能怎么逃出这里?刚才他的话你没听明白么?武侯已经拿定我们是罪犯,我们也不可能自证御史身份——私自囚禁朝廷命官是死罪,所以宁可我们死在这里,也不会放我们走的。”
“我们可以跟他们担保,只要放我们出去,一定不会告发他们私囚。”
“有用么?”林羌笛发一冷笑,强装的气势更盛了,“换做是你,你信么?”
“我——”话没出口,已经哽在喉头。
林羌笛趁势进逼:“所以只能和诸葛麒麟合作。先出了这里,后面再想办法。”
说完,心下怦怦直跳,紧盯着张树的面容,好似在等一个生死关头的选择。
后来林羌笛再忆起这一刻,分明地感到当时的自己正处在一个神魔交界处。往哪边走,并不由得张树,但张树的话,是彼时唯一的变数。他如果凛下神色,严辞厉令拒绝,林羌笛的走向也许会有变化——背弃罗剎恶面,往大菩萨大光明的那一端不情愿地走去。
然而——
“行,先从这里出去。”张树最终说出了这一句话。
命运分岔的十字路口,回头看只是一条单行道。
林羌笛心头一卸,无尽的黑暗开始蔓延。
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他心想——这是你自己选的。既不阻止,后面出什么后果,就怨不得别人了。
“我们一起去找他说。”说着,一回头,就要往牢外去走。
“等等——”林羌笛上前一步将他拽住,“我去,你留在这里。”
“为什么?”
“你说呢?”林羌笛指了指唇口,“刚才你连唐音都忘记说了。这种关键时刻,人少,更不容易穿帮。”
紧着又补充一句:“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不能出任何岔子。”
张树愣了愣。过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一面说,一面已经蹲下,最后交代道,“记得,这个时代的任何器物都是不能带走的——你不懂时空穿航的规则,这一点千万记牢。”
“嗯,知道了。”林羌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不会碰的。”
半烙饼时间后,“丁”字口左侧尽头的庑房内。
“东西怎么给我?”
“陆御史已经被说服了么?”
“没有,先说事。东西怎么给我。”
“越御史莫急,出了这地牢,我们便派人把东西送到你的府上,到时你找人来接应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