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夫后,竹马他回来了(114)
他问范桢,“你这腿伤还未痊愈,跪罚可是两个时辰,万一复发如何是好?”
范桢却只望着他,“不打紧,若只有你受罚,宿卫军中难免有流言蜚语,以后你不好服众。只要我们一块,他们就说不了什么。”
“可这本来就是我的错,我领罚,你没必要......”
范桢立即打断他,“你这样说,就是轻看我们十几年的交情。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何必细算这些?你我相遇相识,相知相交,你懂我的抱负,我亦懂你的志向,我范子稷此生能有你这个好友,足矣。”
起先他并不后悔杀了范桢。
他想,范桢既然知道他的志向,就该让路才是。他的志向,一直都是官路亨通,胜过他,能和心爱之人厮守。
一直以为,能杀了范桢,是他胜。
可是直到此刻,他才得知,他连胜也胜得不光彩。范桢明知道凶手,还白白送死了。
白雪纷落,掩埋了那年寒冬。旧日不复,旧情不再,回头无路,而他也输的彻底。
还如一梦中
“缇娘, 对不起,我欠你和子稷的太多了。”
程珞背靠墙面,眼眸紧闭, 有泪盈出。
他缓缓握紧温画缇的手,想带着匕尖往胸膛捅进。只要再深几寸,他这条命就能交待了, 罪孽是否清偿不得而知, 但他知道,起码不用深怀愧疚再度日。
他悔了,真的悔了。他们同窗走过那么漫长的岁月, 不止只有攀比, 此刻回想真是归咎罪孽的胜欲。大多时候他们都在相互扶持,一块从院试到春闱, 再至翰林任官,一路都有人在陪,而如今风雪载途,这条路却只剩下他一人了。
此刻才惊觉, 若要证明自己比范桢好, 何必去杀人。
真是此生最犯蠢的错事,他就该让范桢活着, 长命百岁地活,反正余生那么长, 他有的是时日跟他比,哪怕比到七老八十。
他悔了, 悔得万念俱灰。
程珞本以为他会像香火, 轻轻一掐就没了。他在等,握住她的双手颤抖不已。就在此刻, 她却突然挣脱,猛地拔出刀尖。
匕首哐得坠落,折映刺眼的银光。
她连连后退,扶住桌沿才将就站稳。
温画缇眼眸红得滴血,仰天抹去眼泪,“我不杀你!不能杀你!杀了你,他费心筹谋的一切就没了!他既要保全你,你若还有点良心,下半辈子就该日日怅悔!”
“缇娘...”
程珞睁开眼,低声唤她。
“别叫我!”
她悲鸣,绝望地指向房门:“你杀了他,我怨你。程大人,出了这个门,你我今后再不相识,我们缘尽于此了。宦海浮沉,望自珍重。”
程珞吞了软筋散,只能扶着小案费力站起。
他沿着下颌把人皮面掀了,露出其原本的面孔,那是张相貌周正的脸。他又瘸又拐地走近两步:“缇娘,不管你信与否,我待你从来真心,不曾加害过。我知道,今日这个门一出,我们俩这辈子都见不到。”
他突然祈求地望她,“我有最后的事,求你帮我,能不能看在往日情分上,了结我的夙愿?”
回想往事,程珞的确帮过她不少。于范桢而言,她不该原谅程珞。可于自己,她欠程珞的恩尚未还完。于是,温画缇思量了下,“你想做什么?”
程珞并不吭声,只是挪着脚一步一步走近,最后站到她面前。
他展开手臂,轻轻拥住她,阖上沉重的眼皮。他的胸口有血,气息虚弱,却用下巴轻柔摩挲她的头。
温画缇愣住,只觉这幕似曾相识。忽然想起当初送她离开汴京的深夜,程珞也提过此等请求。
“程珞,你...”
声音出来,程珞拥得更紧了,紧到浑身都在抖。
他闭紧眼,好似梦呓:“小莺,这辈子哥哥对不起你,倘若能重来,哥哥绝不会再这样。你原谅哥哥......好么?”
小莺?还是小莺,他口中的小莺,是他妹妹。
温画缇说不上的古怪,也不敢开口吱声。这剎那稍纵即逝,程珞松开手,怅然叹息,与她最后道了声珍重,转身挪出门,消失在风雪中。
......
进入腊月,酒楼的生意依旧红火,温画缇又把重心挪到经营茶肆上。
最近的糟心事太多,她不停给自己排活干,好方便忘掉这些。
她劳累一天,傍晚回到家,庭院就有卫遥留给她的护卫。他们肩并肩,齐排排站着,温画缇每回看见,又忍不住惆怅。
她知道了,这一定是卫狗的战术!
——真真好歹毒的人,即便走了,又好像没走,还假心留下护卫让她心堵!
于是,在卫遥月底给她寄信时,她洋洋洒洒回了长篇大论,都在谴责他的不道义。
卫遥的回信很快传来,口吻委屈:分明好心,怎么还办错事?
温画缇盯着回信,心里舒坦了。把它皱皱揉成一团,丢进纸篓里。
年关将至,万惠兰时不时会抱萝萝来串门。
时日飞快,如今的萝萝不仅能下地,走路还更加稳当了,偶尔能小跑几步。
萝萝已经长了八颗牙,上下各四颗,吃食也不只挑米糊了,粥和软糕都吃得。
温画缇开酒楼后,自己花心思学,手艺也变好了。她亲手给萝萝蒸了两盘梅花松糕,萝萝一手抓一块,吃得不亦乐乎。
“萝萝。”万蕙兰招呼怀里的女儿,轻声教她,“姨母,谢姨母......”
萝萝正值牙牙学语,张口露出小牙,竟还真含糊仿了出来。温画缇吃惊,“这孩子学话倒快,如今也不只会唤娘了。”
万蕙兰笑:“盛夏就会喊娘了,多久前的事,现在都入冬了,快半年过去,再不多学些我这当娘的还要害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