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嘉卉(193)
而段节几步远的地方,是面色铁青的镇国公和隆佑帝。
“镇国公是要看着夫人去死吗?”
一个清朗的男声响起,这么近的距离,卫歧这才听出是谁。
竟然是梁少州,他缓缓从壮如小山的段节身侧走出。一场乱战下来,他面容白净,竟然还称得上风度翩翩。
卫歧踏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没有冒失冲出去,身形掩在假山后。
在场诸人,神色最平静的是程夫人。她看着自己面露为难的丈夫,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心中微叹一t声,已然认命。
国法为重,于情于理,丈夫都该选择好生保护皇帝。即使丈夫有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胆量选择救她,这些人杀了皇帝后,只会更肆无忌惮在府里作乱。
段节粗声粗气道:“世子爷和镇国公废话什么,还不快杀了皇帝!”
梁少州脑中忽而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他并不自大,看得出来段节武艺远在他之上。可如今细细回想,从他们撞破镇国公府的大门进来后,其实段节是有过几次机会能够斩杀皇帝的。
为何他没有动手,反而要把这个斩下皇帝头颅的机会让给自己呢?
此人又不是他的手下,先前和段氏伯母所谋,并没有定过由谁斩杀皇帝。但他一直默认,这个功劳必然是要留给段家人的。
且他若想上位,在段节杀了皇帝后自己再偷袭段节,迟来的反水救驾,名声可比亲自弑君好得多。
而段节隐隐相让,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他是打着和自己一样的心思?如此一想,梁少州霎时间背后直冒冷汗。
依着段氏伯母所言,她会控制住太子。等皇帝一死,说辞还不是由太子和她说了算。只要咬死了是缉拿刺客,是镇国公府拒不配合,混乱中由刺客杀了皇帝的说法。牺牲一个镇国公府就是了。
如此,太子,江南王府,段家都是清白的。
可是,他们在府外那样的动静,已经高喊着“交出隆佑”,谁会相信他们只是抓刺客?段氏的说辞,根本是不行的!
梁少州恍然大悟,狐疑地看着段节,道:“还是段将军去吧,我武艺不精,不如由我来控制国公夫人,您去取了皇帝顶上人头。”
段节胡子吹动,道:“我手上没空!你去!”
弑君就真成乱臣贼子了,段节牢记着绝对不能是由自己动手杀了皇帝。
相反,他得杀了那个斩杀皇帝的人。
“我来控制国公夫人!”
皇帝沉声道:“两个小儿,若是连杀朕的胆量都没有,造反了有何用?”
二人对视一眼,又匆忙移开视线。
卫歧看出不对劲来,这两人明显是各有打算,似乎谁也不愿意自己杀了皇帝。可正如皇帝所说,造反了不敢对皇帝动手,那为何要谋反?
“卫歧人呢?”梁少州突然发问。
程夫人冷笑一声,道:“我儿子在哪里,和你这无耻反贼有何干系?为人子侄,竟敢犯上作乱,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梁少州,你实在是猪狗不如!”
梁少州面色闪过一丝阴翳,随后温和一笑道:“我再如何,也比不过夫人您,当众将皇帝的私生子认成自己儿子的脸皮,真真是颠倒黑白。”
话音刚落,在场之人皆是神色大变。就连段节都惊讶地放松了手上动作。
“听闻卫歧是陛下和令姐茍合后的私生子,夫人如此维护,倒是真像自己的亲生子了。”梁少州继续道。
卫歧没有动,冷静地等着机会。
而段节不由问道:“你所说是真是假?”
未等梁少州回答,他已经不自觉地半放下刀。
正是此刻!电光火石间,卫歧从假山后疾速冲了出去,从段节放松辖制的刀下扯过程夫人。
他将程夫人推给镇国公,摸出适才在府外捡到的弓箭,朝天射了一箭。
卫歧平静道:“太子已来救驾。”
程夫人热泪盈眶,道:“好孩子,我们都知道是你找来了援军,又将太子找来了......”
皇帝注意到他受伤的左臂,皱了皱眉,问:“太子原在何处?如今可好?”
“太子被段氏废后所关押,现下有殿前司虞候保护。”卫歧答道。
他挡在三人面前,杀气腾腾地看着段节和梁少州。
段节一看到卫歧,就想起行宫之事。且他想着,适才几人都没有反驳。卫歧应当真是皇帝的儿子!
那他更应该死了!不然这个救驾的功劳落在他手里,如何显出太子?他闻到卫歧身上的血腥味,和他明显发白的面容,知道他是受伤了。
“卫歧!”段节高喊道,“先前在行宫你不是要和我单打吗?来啊!”
说着,他又小声和梁少州道:“我去缠住卫歧,你趁乱杀了皇帝。”
梁少州心中猛烈挣扎,不知是否该由自己亲手弑君。可他思虑一番,见卫歧和段节也没有真动手起来,而是一个防备一个警惕地看着对方。他上下打量卫歧,脱口而出道:“你将嘉卉送到哪儿去了?”
闻言,卫歧勃然大怒。他提剑上前,却被段节死死拦住,无奈只能和他先行打斗。
段节高喊道:“动手!”
是让梁少州去杀了皇帝,然而梁少州仍是没动。段节狠狠瞪了他一眼,道:“谁能杀了皇帝,江南王府重重有赏!”
这一声他喊得极其响亮,梁少州急赤白脸道:“这和江南王府有何关系?明明是段伯母所逼迫我的!”
卫歧明白自己和段节相比,应是略逊一筹。何况他还受了伤,然而段节心思根本不在他身上,卫歧很快抽身站定,冷冷道:“不如你们先行商议,究竟是谁指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