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雀钗(131)
宋南枝挪开脸,进了船舱,朝那船头说了一句“回去罢”,船便开始缓缓往回移。
沈洲随她一道进了里面。这船身约莫只有半个画舫那么大,也有上下两层,因是晴天出游的船,遂四周没有遮挡物,处处透风。两人面对面坐着,又是一阵沉默。
道他才是受了伤又落了水的人,可宋南枝此刻的脸色却瞧来比他还不好,比他还没什么血色。
“怎么了?”沈洲抬手去摸她的额头,却被推开。
宋南枝抬眸看向他:“今日之事是司锦告诉我的,若不是她,我也不知道你会与人约在此处见面,所以此事与她无关。”要杀沈洲之人是司锦的舅舅,司锦到底是无辜的。
这倒是有些意外,沈洲还以为是赵清说漏了嘴。
宋南枝又问:“司夫人那儿你打算怎么处理?”
沈洲答:“秉公处置。”
得了这句话,宋南枝便也不再说旁的,安静坐在一旁。再过几日便要立冬,夜间的气温尤其的凉,加上身上适才也被沈洲压着,他浑身湿透也淋了她好些的水,杏白的衣裙也从上到下都湿了好些,宋南枝觉得有些难受。冷得难受。
她一语不发,也作无事状一般,直到登上了岸。
赵清也押着那“女子”走了过来,原是肖恒寻的杀手,是一个极为瘦小的男子故意扮作宋南枝沉入水底,见沈洲跳了水也偷袭了他好几次,肩膀上的伤便也是他刺伤的。
另一头的玄卫也赶来禀报,已经擒住了肖恒,沈洲点头,嘱咐将人都带回北玄司。
知晓沈洲还要回去处理事情,宋南枝便屈膝准备离开,然后撇清道:“适才所乘的船是妙娘的,也是她出手帮的忙。”
其实宋南枝自知大可不必解释这些,因为没必要。她与沈洲之间不是夫妻也还与宋家有关系,比如宋家忠心与他和太子,那么她会去救沈洲都是情理之中。
如此解释,反倒累赘多余,显得有些别样的情分。宋南枝突然悔了多说这句话,于是道:“世子既然无恙,我便回去了。”
旋即转身,手腕却突然被抓住。沈洲不管她拒不拒绝,将人拉向与茶馆相反的方向。
因为知道她会反抗,遂一开始就使了些力道,哪知宋南枝根本没用力,也没来得及抽手,只被他这么一拉,身子便踉跄往前。
沈洲又将人扶住,解释了一句:“赵清得回北玄司,我送你回去。”
不管今夜肖恒是不是骗他,眼下他都不可能让她自己回去。
宋南枝却道:“司锦被司夫人下了软骨散还在妙娘那,应该派人先把她送回去。”
她这话让沈洲面色一顿:“她自有人关心,与你何干?你与她走得这般近,可有想过司家会如何对你?”
肖恒今夜之计虽然没有得逞,但沈洲却没有一丝侥幸,那罩着麻袋的人并不是她,可那沉水的画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若真是她该如何?
沈洲此刻说话时虽一脸严肃,但这其中也夹着害怕。
宋南枝也一时无法反驳。
肖恒是司锦的舅舅,她听见了肖恒故意拿她来威胁沈洲,所以是不是因为她与司锦认识的原因才让会如此,她不清楚。
“我与司锦亦算是朋友,我不知会因此事连累世子。”宋南枝解释说。
“你是真笨还是假笨?别再管旁人了。”
连累算什么,他在意的不过只有她一人,但此刻与她多说必然是听不进,沈洲无奈转过头,拉着她继续往前走,直到行到了马车前才松了手。
“你衣服也湿了,早些回去。”
沈洲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半推半拖着身子的把人塞进了马车。
宋南枝也知道今日回得晚了,她爹该要担心,便也没有拒绝。只是上了马车她仍是垂眸不怎么说话,脸色也依旧泛白,靠坐在角落一处,与他保持距离。
沈洲一身寒气也不敢靠她太近,但好不容易两人又这般心平气和的时候,便将多日来欠得一个解释,坦白了:
“崔相被杀之前,玉印之事便已经查到了线索,那些嫌疑名单上有肖恒的名字,而他又与司家来往亲密,我需要顾及此,才会一直拖着没有说清楚与司家谈婚这件事。”
“至于后来崔相被杀的原因,也正是因为查到了玉印之事。司家的态度以及肖恒的身份,我无法确定断了司家的念头后会给你带来什么后果。”
倘或司家因为婚事不成,兴许一开始就会牵连宋南枝,而今日肖恒所为,恰恰证明他当初的决定是对的。
“我从未与她相看过,也不可能去相看别人。”
马车里昏暗,只余窗子外透进来的街边烛火,那光微弱,照不清宋南枝此刻的神情。
她低着头,一言不发。
沈洲当她听进去了,继续道:“我未曾相看别人,你日后也不准去看别的男人。”
说完,他看了那角落里的人一眼,她双手迭放在双腿上,似乎在听,却并不想回应。
他知道自己过往混蛋,也并不只是成婚后,早在先前纪府险些要被流放她来找自己帮纪府的时候,他便以为她喜欢纪野。总是误会她心里有别人,故而总是不在乎她的情绪,不信任她。
他自以为看透所有人,便也能一眼看穿宋南枝的想法,可是他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宋南枝便是一个重情且认真的人,她记着纪府上下的恩,便无论如何都会报答。她与沈柯不过相处几月,也能豁出性命去救她。
翠微山脚下,他不甚将她的一只小雀鸟给射杀,她便也能念着到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