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雀钗(84)
沈洲默了一阵,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回府。”
因近几日天色不好,傍晚暗得早,王府早早挂起了灯笼。沈洲却不觉,他驻足在廊下见屋内已经燃起了灯,竟有一瞬安心。
他想,也用不着再问她什么。
只她不顾性命要为他夺舆图,他就不该计较什么。她若恼,任她恼好了。
实不该为此乱了心神。
他略作一顿便朝那屋内走去,门前的嬷嬷与婢女跪在那,各个面色青白,却是连声都不敢出。
沈洲无暇去顾及她们神色,只推开门去瞧,可里面空无一人,再迈入几步,便教他脸色瞬间冷下。
屋内陈设一切如旧,却是从未有过第二个人的踪影痕迹一般的,如旧。
软榻本就是从书房挪过来的,嬷嬷重新收拾了屋子,自也将它挪回了原处。
沈洲怔在原地忽然轻笑了一声,到底有些不信。
可再近些时,便瞧见了案桌前的晃目白纸——“和离”二字,清晰地刺入了眼底。
窗外淙淙雨声,有几滴飘落在上面。
再抬眸时,几不可见地,沈洲整个人都晃了一下。
第44章
先前在诏狱受刑, 沈洲便听闻了太后要给两人退婚一事,似也赐了和离书,他彼时没看, 只教瑞王妃给处理了。
可眼下这和离书上, 字迹清秀,写得是簪花小楷, 不肖想也知是宋南枝亲自写的。
沈洲捏着它, 只感觉气血翻涌, 脑子里嗡地炸乱了。
她帮忙寻舆图撇清关系,原是打算和离!
她倒是忘了, 当初在北玄司门口等了多日,只为见他,求他帮忙理案子,还她爹清白。他应了她所求去帮了, 也理了案子, 可她倒好,如今不认账了就跑了!
百般威胁于他, 口口声声说与自己交易,到头来不过因为封了个宝斋,就如此翻脸!
沈洲思及过往,只恨自己没有早看清她的嘴脸。她便是如此,只待需要用到自己时方才凑上前来,若是情急或是危急一些, 便又立马与他生气。
如此利用之心,她丝毫不掩!
他又有哪一点冤枉她了??
沈洲扶着桌子, 怒意直冲大脑,越想越气。
他缓缓走向那床塌前, 撇过那梳妆台时,紧握着手中的信,用力捏到根根青筋泛起。
那台面上什么都在,唯独那装满信的红匣子给拿走了。她果然在意那些信,日思夜想,教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割舍,以至于这和离书,她倒是丢得如此干脆!
好一阵,缓过来时,忽然又冷笑连连。
走了也好,眼不见为净。
如此捂不热的女人,他惦记来做什么?他又要去计较什么?
根本没有必要的,也不值得他如此。
外间大雨倾落,未合紧的窗扉飘灌了些雨水,把案几上的烛台给淋灭了。屋内立时暗了好些,沈洲又折身坐回了案几前,整张脸都阴在暗影里。
其实屋子里也并非是一点痕迹也不留的,至少案几塌边那软褥上,还残留着一些原本就不属于沈洲的气味。
入秋后的夜里寒凉起来了,江嬷嬷原本是要将绸褥备放去软塌的,小憩或是歇夜时能遮身防寒,但她还没来得及拿过书房去,沈洲突然回来了。
沈洲不喜熏香,亦没有用香的习惯。江嬷嬷只顾着收拾房间,想着要恢复房间原来的样子,却忘了洗净的衣褥要熏香这个习惯,还是按着宋南枝喜好来的。
这会儿迭放在案几塌旁边,教那身后的夜风一吹,软香散漫,何其清晰。
而坐在旁边的人久久未动,素来睥睨一切的神色,因笼在那团暗淡的光影里,竟有一丝颓丧显出来。
子时末,雨声渐歇,沉静在暗影中许久的身影晃着起了身。
沈洲走上前,将原本暗了的烛台重新点了,然后将一直拽在手里未拆封的信笺放置在那火苗上,燃起一角,直到烧尽了“和离” 二字方才罢手,扔在了一处。
瞧着成为灰烬销毁后,心绪似才平缓了下来。
再迈步出去时,仍是那傲然矜贵的神态,如这一切什么也没有发生。
推开门的瞬间,脚边突然压来沉沉一物,低头看去时,沈柯倒坐在他的脚面上。
“你来做什么?”
沈柯抱着酒壶,眯眼道:“哥哥又闷在屋子里这做什么?”地上倒了好些酒壶,想来坐在门口喝了挺久。
沈洲试图将人给拉起来,沈柯却死活不肯,他挪开脚,沉声朝远处唤了一句:“东福。”
东福应声过来,见到门前的情形立马唤来两个婢女,将沈柯从地上强行给拖起来。
沈柯并没有大醉,只是蹲坐得久了有点站不稳,脑子还是很清醒的,她默了默,问道:“那和离书哥哥看过了?”
沈洲没理她。
“那哥哥是同意了吗?”
宋南枝回王府的时候无人告知沈柯,等再出来时,就只听见说人留下和离书已经走了。
沈柯站稳了身子,相比瑞王妃的伤心难过,她并没有什么情绪挂在脸上:“也好......反正你俩互相不喜欢,也不像什么夫妻,在一起也和不在一起并没有什么区别。”
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突如和离了,但沈柯也大概猜的出来,肯定是自己哥哥做了什么可恶的事,否则宋南枝那种不争不抢清淡如水的性子也不会走得如此决绝。
“我肯定是不会劝哥哥的,放心。”她把宋南枝当成朋友,自然不会有那种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的想法,“反正我还能去找嫂嫂......哦......叫南枝。 ”
沈洲冷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