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雪(153)

……

并玱宫。

主人逝去, 仙宫外头无甚仙侍守着，是以阮河很顺利穿梭于宫殿中。

绿草茵茵, 霞云拥簇，仙鹤展翅，阳光映照下来美轮美奂。走到殿内，意外的是里面每一处既整洁又自然。若换作不知情人来看，兴许就看不出这是个无人居住的地方。

他又絮絮走了，到了疑似寝殿的一个地方。之所以说疑似，只因这里没有塌眠之地，只有横在半空的一根绳子。那绳子非比寻常，半圈之地仙气缠绕，再联想从前听闻过有人用绳索安寝，很难不让人怀疑这就是竹语独特的休憩方式。

看完这里，到了后殿，耳畔顿时响来哗哗流水声。这里竟有一个瀑布，绿野环绕其周，肉眼可见还有一处秋千。秋千之上，花香遍布，单是远远站着，就闻见香气逼人。

阮河走到秋千前，秋千制作精良，被人打理的也很好。

恍然看着这一幕，忽的眼前多出了两个人，一男一女，他们围着秋千嬉笑着打闹着，穿梭于这里的每一处直至浑同四周融为美景。

可这“美景”有些刺眼，恍然回神间，人影消失不见。

庆幸这只是幻觉，可现实又是如何呢？

这里的每一处他都不曾参与，或许他不曾参与的，就是独属于他们二人的过往。

他承认他嫉妒了，源自内心深处的嫉妒。比如说竹语，他比他更早认识公无，他们拥有很多过往，有令人敬仰的身份，战无不胜的实力。

在他印象里竹语是极高的，足够威严帅气，他迎光而来就轻易给久陷深渊的人带来光明。

不对，他不该嫉妒。他怎么能嫉妒自己的恩人呢？

更何况，他已经死了。

想到这里，阮河深深厌恶自己。

在外人眼里他虽然不再是让人鄙夷的魔奴，成了令人风光霁月的阮河仙君，可只有他心里最为清楚他有多卑劣不堪。

比如说百年前他同公无一同下界救助的一个幼子，公无坚信他有仙途想破例再次将人带回。虽然当时他表面也是这样认为的——可私下却借着一个借口丢弃了他——但他从没说明真相，代价是他谎称魔贼暗袭，以自伤收场。

他恨自己内心深处的阴暗与自私，这种自私他从不敢让别人瞧见，尤其是公无。

阮河嗤笑，于是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扇自己这件事上他没有心软，他就是想打醒自己，这想法对谁都可以，独独对竹语不行。

因为他已经死了。

面颊好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仿佛被刀割过被火焰灼烧，可阮河一点也不觉得疼。

他该打。

阮河准备一些酒，不是并玱宫里的，是他早前准备的，很小一坛。

打开酒盖，酒香扑鼻而来。

想着既然来了这就不能只有他一人喝酒，于是又幻出两盏仙盏，纷纷满上。

“这酒不知你喜不喜欢。”阮河说，“第一杯，敬你。”

他将其中一杯横撒在地上，眼神空洞的望着，“谢你救我于水火。”

他举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这第二杯，我喝。”

喝完还有些意犹未尽，等了一会儿，他又给自己满上，“你是个好人。”

空气寂静。

“从前你保护过公无，现在你不在了，你放心，我来！”阮河用保证语气说道，“就算我死！”

还是没人回答。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喝完几杯，该说的也都说完了，阮河扯嘴笑笑，醉酒回殿。

半月后。

今日是个喜庆日子，下界水患到了收尾阶段，公无不日就将返程，而仙尊鸣徊大喜，将在仙岭宫为她接风洗尘。消息瞬息间传遍了各宫，自然也落到了阮河耳里。

“这件可好？”阮河两手各拿一件仙衣问仙侍，“还是这件？”

水患治理大获全胜，可喜可贺。又好久不见仙人，可不得好好着装！

身为映心宫的人，仙侍也都有所理解他的行为，很快挑出了答案：“这个。”

这是件沉静的白衣，虽说不算精致但衣身柔软，光泽柔和，胜在典雅大方。而且瞧着与阮河的气质吻合，穿上去一定很好看。仙侍如是想。

阮河之所以问她实在是不知道穿什么合适且更好看，今日公无归宴稍晚，一会他就要出席迎接，自然不能先丢了宫里的脸面。

既然这件好看，那便这件罢。

他一抬手，身上的仙衣已然换了模样。

“走吧。”

仙侍脸上浮着了然的微笑，提步跟上。

……

还没到地儿，仙岭宫远远就听到了热闹，有司乐仙子拨弦，有善舞仙子大展舞姿。除此之外，虚空之上数只云鹤盘旋，带起漫天飞舞的七彩霞光。

远远瞧着，好不漂亮。

宫外的仙侍是早早就候着的，此刻看见人来，十分敬业地鞠礼请他们进去。

进了宫门，放眼望去，尚没来多少人。

不过这也都在预料之内，他们本就特地前行一步，提前来也能给后头各宫的仙人做些实事。

比如说将各宫仙人的位置安排妥当，吃食确认妥帖，司乐什么时候起什么时候落总也要弄吧。总而言之，他们得把各项安排的细致再细致一些。

得了命令，其余的仙侍也是忙起来了。

剩余阮河一人，于是他左瞧瞧又瞧瞧目光最终落到了那些奏乐起舞的仙子们。

阮河开了口，“等公无——”

“阮仙君好大的威风啊！”

话音未落，一道声音忽然从宫外传来。

与之一息，整个宫殿空气仿若滞了起来，跳舞的停了舞，奏乐的停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