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雪(50)
可不是自相矛盾。
方炯坦然:“信与不信,全由你。”
这话说的笃定至极,老妇细细注意他每一分神态,实在不觉得假。但很快,不久前才死战过的关系,使得她嘴里忍不住再次确定:“确定在那?”
方炯挑眉:“自然。”
听见这话,老妇彻底懵了。
她年岁大归年岁大,可这种事情她又怎么可能记错。再说,一个母亲怎么狠心把亲生孩儿放到义庄那种苦寒之地?
她懵是完全打破自己已有的记忆,印象里,她明明遵了孩儿最后遗愿——定了副上好的棺材,请了人将他和柳如惜合葬,又亲眼瞧着两人下葬。
因为实在难以置信,老妇便想立马问明白怎么回事。
可谁想,她没问出口,就闻见有人快她一句:
“是你做的?”
这嗓音很清,只透着不易察觉的几分微冷。
循声一瞧,说的人是屏障外的女子,她视线不知何时又落到伥妖的方向。而她身边,自她问出这句话时,其余两人也默契般端详着妖。
而自始至终,抛出话头的人目光分毫不变,淡淡的,穿过屏障,静静落在妖的身上。
老妇心里原本惑然,听姜止吟说是妖做的,莫名不受控制深觉有蹊跷。
再看伥妖,他眉目间早没见先前嗤笑她愚蠢时的模样,他皮肤非人的惨白,脸廓、躯干亦是,一时忽然这番,倒同记忆里的尖锐刻薄大不相同。
江伥看着,没有犹豫:“冤枉。”
然而,单单两字自然不让人信服,姜止吟道:“伥妖一族极擅诱术,除了你,很难再有他人。”
“我做这些又图什么?”江伥蹙眉,却依旧否定。
它还是这么嘴硬。
姜止吟不为所动,也不知觉得它说词过于简单,还是觉得其他,便施一道束妖锁,不由诈它: “偷挪开留以己用。”
便在这句空话中,一旁神情娴雅瞧着的魍楼,极轻弯起嘴角。视线一刮,他瞧见,江伥指尖悄悄一顿。
有趣。
真说到它点上了。
与此同时,空荡荡的妖腑久违传来冷意,锁链攥着它的脏腑,经络——他确实挪走了柳如惜和王煦尸身不假,留已己用也不假,但关键是此事做的极其隐秘,他谁也不曾说。可他千算万算,没想到姜止吟不仅怀疑到他身上,还一语道破其他。
不过俗语都说,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否则,路全走死了。
于是江伥冷静下来,再次否定道:“笑话。”
阵脚又定。
它的语气还是那样无谓。
妖这样一而在,再而三否定,岂能再让它耽搁?
于是,施以妖身上的束妖索加了几分威压,江伥见状一时竟不受控制的扭曲起来,不论是身体还是面颊,它心底无时无刻不在叫嚣回响,痛!
实在痛!
不怪它这种反应,束妖索和束仙索本就是同类仙器:但凡一动,只会加剧伤痛。
墙倒人摧,老妇见了,便被它这幅神态逗笑了。
与此同时,魍楼瞧见不远处的妖身上生生勒出数道血痕,仿佛一只不倒翁,它左右晃荡着、声嘶力竭喊叫着,可倏然增加的苦痛却怎么也于事无补。
方炯盯着前方一会,突然撇过头,问魍楼:“止吟师姐这是……”
但话刚停,瞧见他唇角擒着分明的笑意,方炯一愣,后头的话很快憋了回去。
他有些读不懂苍晚清笑的含义。
可话音落下,妖湿漉漉的头发全然胡乱粘满额头、唇角以及脖颈,像只疯子般一瘸一拐还想挣扎。
眼中充满了不屈,它咬牙切齿地说:“不论说几遍都是这个结果,呵呵。”
注意力很快被移开,虽没等到苍晚清说话,方炯突然瞧这场景,也就摸到些答案。
——自初见止吟师姐时他就见识过她的威严手段,对付无恶不作的伥妖,定也有她的道理。
只此时,因着妖丹缺失,又断续受了不少伤,妖感觉全身上下钻心的疼痛,连灵魂都像是被撕裂一样。
它感觉自己要死了。
可他还有生机,不该就这样死。
脆绿的血液晕染在地。
妖最初的嘶喊声也在不知不觉间减了数倍。
束妖索威力虽大,但她每次施压都留有几分余地,不至于让妖骤死过去。而这就是她的目的——寻机会。
人人都说,犟者往往不服,唯有手段更为狠辣,以硬应之。
她也是这样认为的。
此时此刻,很显然,时机已到。
但姜止吟没急着开口,却只是灵力运转,隔空抬起痛的受不住倒下的妖。
灵气化作透明的手,掐着它的下颌,举起。
江伥被迫昂起头看她。
只眼前,她眉目中的冷寂更甚,瞧过来的视线仿若穿过屏障,直浸心底。
江伥看明白了。
——她分明是在问它说还是不说?
若方才的一切从头到尾都没发生过,江伥或许可以继续头铁到底,可现在不一样了,毕竟实实在在见到姜止吟毫不手软的手段,哪敢再端着、揣着、不分大小王?
虽然很不情愿,但目前,“说”对它无致命害,不说,才是真的会死。
“是我做的。”
空气一霎凝滞。
少顷,似是反应过来方才的话,老妇眼、手连连抽动。
她神色一白,感觉被这消息压的喘不过来气,脱口就问:“果真是你!我好声好气叫你一声大人,帮你做事,你却叫我家破人亡?”
妖闻言扯了下唇,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别提什么大人不大人的,装不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底到底怎么想的。你是不是以为,把你的罪都招了他们会放过你吧……别白日做梦了,有一点我没告诉你,他们都是圣地的人,你觉得……离了我,他们会轻易放过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