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桥续想(87)

云想终究没拒绝，点了点头：“谢谢。”

车辆在雨幕下行驶。

云峰说过他休息了，但云想管不了这么多。

她的胸腔里憋着一股气，像即将决堤的河水，一定要开启那个闸门，否则会在自身引发灾难。

回到父母家，客厅关着灯，静悄悄一片，她连鞋都没脱，直奔主卧室，抬手就要敲门。

门从里面打开了，陈依惊讶地看着她：“想想，你怎么回来了？”

云想面无表情：“我有事要问爸爸。”

“你爸已经睡了。”

她执着要进门：“是重要的事。”

陈依从没见过女儿在面对云峰的时候摆出这副阴沉脸色，心慌得厉害，拦下她：“你爸心脏不好，和你打完电话，就吃了药睡了。”

她温柔的声音带着哀求的味道：“别这样，想想。我不想看到你们父女吵架，答应妈妈，好吗？”

云想看向母亲保养良好但透出苍老痕迹的面孔，硬生生地剎住脚步。

卓序和她讲的时候，对云峰的事只是一笔带过，而如果现在她走进这扇门，她就将没有任何缓冲地面对父亲真实的那面。

她想知道真相，但她能接受吗？

随之而来的爆破的力，可能将这个表面上富足美满的家庭震得粉碎。

母亲一定会很伤心的。

云想低下了头：“算了，我改天再说吧。”

从父母的房门前退后，她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的房间，甚至整个家，都像爱丽丝掉入的兔子洞，全是幻境。

雨停了，她走在满是积水的街道上。

环卫工人深夜工作，清理着布满折断树枝的路面。

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城市，但她竟然比独自在国外时，更加感到孤立无援。

一晚上都没睡，云想回到住处，抱膝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天色一点点亮起来。

第二天照常去上班，她该感谢工作，让她有一个规律的日程，不至于困在那些窒息的猜疑里。

新参与的涉外案件是和她之前待过的律所合作处理的，过来开会的刚好是她前上司，结束后便一起吃晚餐。

正有说有笑地叙旧，身后隔着绿植的餐桌传来一阵对近期资本市场高谈阔论的男声，云想被打扰到，便回头看了眼。

又是那个骚扰过她的券商男，阴魂不散。

她本就心情欠佳，见到恶心的人，嫌恶地蹙眉。

券商男倒是一反常态，见风使舵的本领娴熟，非常诚恳地朝她点点头。

她转回来，吐槽了句：“真是普通又自信。”

前上司是个成熟知性的职场女性，对此深有同感：“不过，他也只能再飘这一阵子了，看起来越得意，内在越是心虚。”

云想好奇：“怎么了？”

“你没听说吗？”前上司笑笑，“业内都传开了，他因为涉嫌内幕交易被调查呢，这次连他的大佬爸爸都未必救得了他。”

“活该。”

“是活该，他仗着自己是VIP，做得恶心事可多了，骗实习生上床，性骚扰女同事，还有之前，你在我们所的时候，和他们合作的那个项目，他有恶意举报过，你负责的部分造假。”

云想惊讶：“有这回事，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她当时泼了那券商男一脸的水，想他不会善罢甘休，都做好了被报复的准备，没什么事发生，她还奇怪呢。

“对，他父亲和证监会的人关系好，向律所施压，把责任全加在你头上。当初合伙人为这事还头疼，本来要闹上一场风波的，后来是有人帮你说了话，这才摆平了。”

“帮我？”云想第一个想起的是云峰，“是我爸爸吗？”

“不是。那时我们都不知道你是云峰律师的女儿，这一行啊，有权势的人太多，新人就容易受欺负。”前上司抿嘴一笑，告诉她实情，“——是瓴秩的卓序，卓总。你们应该有一些交情吧。”

她自顾自地继续说：“说起来，这次这男的涉嫌内幕交易的新上市的公司，卓序就是投资人之一，也不懂是不是巧合。”

云想怔住。

那件事发生的时候，她才回国不久，和卓序毫无交集，除了在餐馆门前脚步匆匆的一次擦肩而过，她都以为他没认出她。

但其实，他不仅知道她回来了，甚至还颇费周章地暗中帮过她一次。

她走入横亘在她和卓序之间的那团疑雾，在其中迷失方向，看不见他。

她忽然有点后悔对他说的那些激烈的言辞。

离开餐厅，云想意外接到父亲的电话：“听你妈妈说，昨晚你直接回家了，说有事找我。”

云想握着手机，短暂失去了追问的勇气：“......没事了。”

她不见山，山自会来见她。

“那休息日回家一趟吧。”云峰没说什么，“我找你有事。”

自从因为亲眼目睹了母亲的白发而心软的云想，当再次面对父亲，忐忑的人反而变成了她。

但云峰完全没有问她所为何事，关于王婷的谜团也放在了一边。

他找云想来，是要说公事。

书房内，他威严在座：“你打算一直留在现在的律所发展吗？”

云想没想到他会谈论这个，干巴巴地回答：“暂时没有换的打算。”

“有想过来帮我吗？你在爸爸身边，会有更好的发展。”云峰突然说，“最近律所在做一个大项目，我需要你的帮助。”

他推过来一份文件，云想迟疑地打开。

白纸黑字，厚厚的一迭，阅读完毕，她合上文件：“......爸，这是不合法的，您应该不会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