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悲惨路人重生反派魔女(74)

天地色变，只有立于银湖当间的身影色如烈火，一对夸张的长翼折拢收起，露出修长的人形躯体。祂赤足踩过湖底遍生的植物与骸骨，又消失在坠落的湖水之中。

湖中古树茂密的树冠间，梦魔脚步轻巧地落在蜘蛛女王身后，笑意满满地嘲讽道：

“呀呀，这里有只逃跑的落水狗呢。”

被嘲讽的后者怒不可遏，睁大六只粉红眼珠，亮出一口尖牙上前啃咬：

“小混蛋！给我去死！”

……

“魔王”到底是什么？

历史将魔王定义为世界的害虫、众族的公敌。

如果只是为了被勇者杀死而诞生，那所谓“魔王”，岂不是这世界上最悲哀的存在了？

在生与死的边缘，有什么对西奥多即将消散的灵魂轻语：

“魔王啊，为了世界而死，为了众族的存续而死，是你的使命，是你的义务，是你存在的唯一价值。”

“魔王啊，接受你的力量、你的命运吧。”

那是数道不同的声线所糅合，依次重迭，如吟唱如引导般的话语。织丝穿透他的灵魂，将代代魔王的回忆植入他的意识，扭曲他的情志，清洗所谓名叫“西奥多”的存在，涌动着力量呼唤魔王的重生。

——【回来吧、回来吧，世界的爱子。再一次奉上你的灵魂，洗刷世间的污渍吧。】

原来如此。怪不得每一任魔王都如此疯狂，怪不得每一任魔王都以自毁的方式凌虐着世界。

因为命运剧本已然写好，他们不过是提线木偶，再如何挣扎都是无用，索性疯狂一场，以血告慰身不由己的魂灵。

癫狂的回忆冲刷着西奥多的精神，侵蚀他的自我。

——难道他的一生就此断送在这里？至死都逃不出来自高位的掌控？

不。不！他拒绝这样的命运！拒绝世界的不公！既然从未有魔王逃脱，那就由他来做第一个！既然从未有魔王抗争，那他就要抗争到底！

为了更加美好的、不再有人牺牲的世界！他只愿意为了这样的世界而燃烧自己的灵魂、献出自己的生命！

魔王·西奥多，他的愿望、他的树种破土而出，抽芽生根，悍然鼓动应向湛蓝色的晴空，魔素鸣燥，带着他的枝干拔地而起。

他听见天空中回荡的问话：

“你的渴望是什么？”

他沐浴在盛大的晴阳之中，轻动嘴唇，让天空为他所坠落：

“我要，活下去。”

“不错的回答。”

枝桠刺破虚空，意识浮出水面，狂风从脸上刮过，他顶着刺眼的阳光看清了提问的“天空”——生着黑发与黑眼的女人张开背后火焰般闪耀的红色双翼，笑容绮丽梦幻：

“准备好活得更久了吗？魔王大人。”

命运的织机在此刻轰然塌落。

同伴

银湖峡谷·妖精族领地

“那个不能吃。”

几只工作蛛好奇地围着一只嘎嘎乱叫的黑乌鸦，用长腿拨弄着它的翅膀和肚子，正准备扒拉到嘴边尝尝味道时，一只小手伸过来揪住了乌鸦的脚把它提起。

梅尔把吓得浑身僵硬的乌鸦抱在怀里，顺势坐在工作蛛中间，任由它们狗里狗气地绕着自己蹭来拱去。

“梅尔梅尔，你捡到什么了？给我也玩玩！”狗里狗气的源头挤过来，眨着六只欢快的粉眼珠，张嘴去叼乌鸦的尾羽，被梅尔捂住脸退开：“一边去，我先捡到的。”

朱莉叽哇乱叫，以至于林乔不得不开口：“朱莉，闭嘴。”

蜘蛛女王猛地合上嘴巴，力道之大让人怀疑她挤碎了牙齿和骨头。她腾起身体四肢着地、像一道幽魂似地飞速钻进魔女大人双脚和椅子间的缝隙，谄媚地卷住她的脚腕，乖巧眨眼。

此番动作不仅令林乔无语，也让黑压压丢在下方陷坑内的妖精族民沉默。

姑且接受了暖脚宝的献媚，林乔无聊地撑住一边下巴，对面前冷若冰霜的妖精圣女道：“——说回刚刚的话题。你到底预言了什么？”

妖精圣女仍旧不言不语，像一根刻满图腾与符文的祭碑，用写满诅咒的眼睛直视着林乔。

“不说话？”但目光对魔女造成不了一丝伤害，林乔用脚尖踩着朱莉柔软的肚子，在她黏黏糊糊的撒娇声里波澜不惊地下令：“杀了吧。”

伏在她背后的特化行刑蛛没有一刻迟钝，话音刚落，铡刀般锋利的口器便啃向圣女纤弱的脖颈。

“等等——！”行刑蛛的口水滴在地上，口器离圣女的皮肉只有毫厘。

“乖孩子。”林乔对懂得分寸的聪明小蛛投以目光，行刑蛛是在巨木森林的巢中孕育的新品种，反应灵敏、行动迅速，绞肉机般的口器更有着无与伦比的杀伤力。对于林乔的赞赏，它只是沉稳地伏下身体，等待进一步的指示。

发出声音的是妖精族的族长，他在对抗蜘蛛进攻期间受了重伤，此刻才稍微清醒，拖着半截血肉模糊的躯体在数名亲信的搀扶下对着林乔愤怒道：

“魔族！魔王降世乃是人族大魔法师的预言，与我族圣女毫无瓜葛！你为何无缘无故侵犯我族疆土！”

此话一出，整族妖精但凡还能睁眼的，都对林乔投去了愤恨的目光，如果不是陷坑外有蜘蛛虎视眈眈，他们恐怕已经冲上去把林乔大卸八块了。

“哈？”

魔女莫名其妙地歪头，悠哉地交换交迭的双腿，抚摸着攀上膝盖的朱莉的头，理所当然地答：

“我乐意，怎样？”

妖精族长差点将牙咬碎，仅剩的一只手深陷泥土攥得咯吱作响：“今日之仇，来日必要你千百倍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