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傍晚,辛言忱方才醒来。
冬鱼闻声推门而入,便嗔道:“主子,您若再不醒,我们也得跟着叫御医了!”
辛言忱睡了一觉,神清气爽,闻言便下意识思考:“御医?宫中有人叫了御医?”
莫非是原美人?若他病了,这责任会怪在谁的头上呢?云贵人么?
冬鱼倒了一杯茶,递过来:“可不是,云贵人叫了御医,给他的侍从看脸。”
“便是我们不出门,也都知道谢美人主仆俩把云贵人主仆俩给扇了!”
被秋鱼训过后,他懂了点事,知道压着声音。
辛言忱慢慢地喝着茶,温热的茶水润了润,喉咙方才舒服许多。
过了片刻,他方才问道:“君后大人和陛下那里可有动静?”
说到这,冬鱼就焉了:“哪里有动静呢?那云贵人也是个胆小的,也没去告个状。”
辛言忱摇了摇头,又喝了口茶。
哪里是胆小,分明是聪明。
有些事,从旁人嘴里说出来,可比自己说出来效果好得多。
可再多的道理,归根结底不过一个“忍”字。该受的委屈,也都得受一遍,“忍”字上面的那把刀,扎的同样是疼的。
只那聪明人,知道忍着疼。等待着时机,将这疼还给别人。
不愿再谈此事,辛言忱转而问道:“敬事房那儿可有吩咐今晚的绿头牌?”
“说了,还是云贵人。”
说到这,冬鱼也不知是该怜悯云贵人,还是羡慕云贵人了。
昨晚虽被截胡,今晨虽被打脸,引得后宫嗤笑。可陛下连续两天都选了他!这是何等的运气!
他便忍不住有些愤愤,嘀咕道:“论位份,您分明与他一样。自己错过了机会,凭什么来抢走您的呢?”
辛言忱平静道:“论位份,在我之前,也该有个许贵人才是。”
“论位份,连君后都没说话,我们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虽未斥责,却句句都是道理,冬鱼自知失言,便也不再说话。
辛言忱叹息一声,由着他给自己披上外衣,在书房坐了下来,毛笔握在手上,蘸足了墨水,却也无从落笔。
片刻,他放下笔,将其落在笔山上,起身从书架上取下谢美人送来的游记,仔细翻看起来。
只那字究竟能不能入眼,又是另一回事了。
*
另一边,云柏宫。
接到宫侍递的话后,云柏宫便忙了起来。
同样的流程昨天便已走了一遍,几个侍从却仍是无比紧张,每一步无比谨慎。
许是担心惹了陛下不快,许是担心又冒出个原美人。
又或许,是听了谢美人的事,瞧见了他脸上的伤,心底有些惶惶。
这宫中的人,不论是侍君还是侍从,想的约莫也就那几件事了。
云修齐的身子泡在木桶里,由着侍从往里添加牛乳和玫瑰花,闭着眼,脸颊敷着厚厚的药膏。
侍从低低的声音响起:“公子,这是御医开的方子。您放心,必定不会留下痕迹。便是陛下凑近了看,也绝对瞧不出什么。”
云修齐闭着眼,并未说话。顿了顿,宫侍却忍不住替他委屈起来。
“公子.......”
青年蓦的睁开眼,冷冷道:“和你说了多少遍,注意称呼。”
分明是在宫内,分明从前也是这般称呼。
宫侍被吓了一跳,这才道:“主子。”
他不再说话,继续帮主子揉肩,却听云修齐道:“继续。”
“你刚才说的话,继续。”
宫侍不明所以,可他从小与公子一同长大,对云修齐的忠心自是不用提。
闻言,便又继续刚才的话题,说出了心里话。
“主子,我不理解,为何您一定要遮住疤痕?谢美人挑衅了您,您为何不趁着今晚,和陛下告状?”
“.....这枕边风,一贯是最好吹的才是。”
虽是鲁莽了些,瞧着仍是个忠心的,心底也并无芥蒂。
云修齐自泡澡以来,终于露出了第一个笑容,淡淡道:“你以为我不说,陛下便不会知道了吗?”
宫侍恍然。若是抢先告状,反倒落了下乘,他不禁对公子敬佩起来。
云修齐闭着眼,心底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
所谓伎俩,不过是敷衍的解释罢了。
归根结底,他只是很想和她度过纯粹的一晚。
不愿她耳边听见旁人的名字,不愿她的脑海想起旁人的身影。
即便入宫几天,便已见识了其中险恶,即便不再是那无忧无虑的刺史公子,而是成了这如履薄冰的云贵人,只要能看见她,他便什么苦也不怕了。
常言道,好事难成。
云修齐9岁那年入京,见到了10岁的陛下,此后又度过漫长的9年,方才再次看见她,嫁于她。
侍寝之事同样如此,昨日被旁人扰了,今日方才能够与她同度。
坐在轿上被带去乾清宫时,云修齐忍不住笑了,眼底有些许期盼。
凡事,再合则吉也。
果真如此,但愿如此,往后皆如此。
女尊
初次侍寝的侍君, 皆有教习公公教导。
便是云修齐爱慕陛下多年,9岁后便刻意地调整相貌身段,经营贤德之名, 比同龄人成熟许多。因着身份,他也未曾接触过那档子事,听都不曾听过一句。
在岚朝, 未婚男子是听不得那些腌臜事的。
云修齐从前也未曾觉得不妥, 他并非风月楼的男子,心底有了爱慕的人, 更是想为她保持高洁的品性。
即便撞见年长的奴才窃窃私语,笑得意味深长, 他也只会厌恶地蹙眉,将人赶出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