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羽毛/Kill Feather(133)
她再一次,没了家人。哪怕回到温家这个住了好几年的地方,她也无所适从,毫无归属感。
然而,自从得知温铩羽死而复生后,她那股蔫了吧唧近三年多的劲儿,居然重新燃起了斗志和动力。
这算什么?找虐?犯贱?作?还是觉得他没死成,输了,所以不服气?不知道,戎玉怡自己都有点惘然。
他们说话声音不大,可一停下,还是衬得角楼尽头都安静了。戎玉怡听到不远处的芳妮尖叫的声音,可能是被哥哥追赶玩耍,踩在木地板上脚步声混乱,如果不仔细去分辨、从背景音里单独拿出来一道聆听的话,这些声音几乎和夏天的微风融为一体。
她闷着头不说话,已经闭上了眼睛。
温铩羽叹了口气:“真这么介怀吗?”
嗯?戎玉怡睁开眼,沉默抻得够长,她一时没对上频道,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
“又不是你吐。”其实经过几分钟的心情平复,戎玉怡现在已经不介意外人怎么看待她了。
她刚才,是在放松发呆而已。今天天气真不错,微风轻拂,竟不觉得热。
温铩羽这辈子没怎么安慰过人,绞尽脑汁才想出来一句:“人之常情,没什么吧?更何况,人体构造就是这样,这没什么好害羞的,大家都能理解。”
大家都能理解?是不敢在你面前不理解吧?戎玉怡内心吐槽一句,另外捉他这句话的把柄:“所以还是发自内心会恶心咯,只是能理解,被大脑说服而已?”
油盐不进是吧?温铩羽拉下眼睑,捏了捏她后脖颈,“小鬼,我这叫知行合一。”
戎玉怡被后颈的颤栗引得浑身抖了一下,倘若不是素质高,她高低得骂骂咧咧几句,忿忿躲开他的手,“什么小鬼,说得好像你比我大很多一样,你不就比我大六岁,你还叫我阿嫂。”
戎玉怡说完乐了一下。
辈分真乱。
“你不还叫我哥?”
我何止叫过你哥,我还叫你……
“……”戎玉怡静了静,没说话,脸上微微不自然,把头埋回膝盖里,藏起来。
闷了一会儿,她觉得脸热,面向墙壁,手指挖了挖木板墙,打了漆,她长吁一口气:“转眼我都二十三了,你也三十了。”
他正色,纠正:“二十九。”
“马上三十。”
“你怎么不马上二十四?”
戎玉怡置之不理,“小时候我家里有一条狗,也是这么热的天,我们在村子口那条路上赛跑,那个时候很小,小到连路都走不稳,但是等我走稳了,跑得比它还快,它就离开我了。”
怎么话题忽然从年龄飞跃到狗身上了?温铩羽失笑,没找到上下关联,对她的话题跳跃倒是习以为常。
“叫什么?”
“大黄,一只土狗。”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狗要分品种,长大后才知晓大黄是中华田园犬,“太奶说他年纪比我还要大嘞。你有养过狗吗?”
“没。不过大哥有一只,叫爱莉,她在你来之前两年走了,十七岁,比我小两岁,算是你姐姐。”
“哦。”她闷闷地回。
以为她是不想交谈,温铩羽便没再出声,就着微风享受片刻的安静,旁边却传来微微吸气的声音。
“玉怡?”他叫她。
没应。温铩羽坐起身,去挨她肩膀。
“……别碰我。”这回是应了,声音里却夹杂些许控制不住的颤抖。
“怎么了?跟哥哥说说?”
温铩羽放弃去看她的脸,从背后圈住她的身体。她摇了摇头,却忽然转过身去,不想让他看到脸,便抱住了他,脸埋他颈窝里,一边小声道:“其实我好害怕失去。”
合格的成年人会说讨厌失去,但戎玉怡觉得,她确实是到害怕的地步。
“害怕失去?”温铩羽被她扑倒在楼梯上,阶梯硌人的部分抵着后腰,撑在台阶上的胳膊肘支着,轻轻拍拍她的腰身,以示安慰。
害怕失去。这说法可真模糊,界限大到比海还要广阔,语言在此刻都显得渺小苍白。温铩羽边拍拍她的腰背,边说:“那就不要失去。”
她却摇了摇头:“我知道很多东西失去是必然的,有些东西不是想就能要的,我只是害怕,担心而已。”
“哦,你现在还记得你十三岁那年怕虫子吗?”
戎玉怡愣神儿,还没来得及去回想,她十三岁那年怕虫子?她十九岁都还在怕蟑螂呢。
“但你现在都敢杀死老鼠了。”
我现在何止是敢杀死老鼠。戎玉怡心里默默跟念一句,长吁一口气,苦笑,她撑着身子慢慢坐起来。
温铩羽依然保持着被她扑倒的坐姿,抬手替她整理了一下因刚才激烈动作而滑下来的一绺发丝,重新勾到她的耳畔,轻声道:“害怕也没关系,不想失去也没关系,人之常情,但你可以像杀死老鼠一样杀死害怕。”
“我做不到的。”她揉着眼睛,不太能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那就告诉二哥,二哥帮你,好吗?”
她揉眼睛的手微微一顿,没吱声,半晌才点点头,低声应着:“好。”
在楼道坐了好一会儿,福郭过来,瞅了一眼女雇主,有点儿尴尬,对男雇主笑说:“老板们,现在启程吗?”
戎玉怡那阵羞耻感又渐渐爬上来,她硬着头皮站起身,想着趁这次锻炼克服一下也不是不行。
一旁,温铩羽却说:“不了,我们决定接下来自由行。”
福郭一听慌了,以为这份工作泡汤。
“老板,这……”
“放心,钱照给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