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羽毛/Kill Feather(73)
他问:“怎么?”
“你会杀了我吗?”
这句话声音低而小,不仔细听不清,再仔细听,她语气很平常,就像去茶楼问伙计有什么茶一样。
“怎么这么问?”温铩羽也平常心地问。
戎玉怡想说:不要用问题回答我的问题。但想了想,还是回答他:“就是有这么一种感觉。”
“知道会死,还跟我来?”他几乎听笑了,不看她,水流在她的发和自己的指间淙淙流过。
“什么?”他声音低,戎玉怡没听清。
“如果是真的呢?”他说。
她微垂眼睫,似乎真的在思考,眉目凝思,说:“如果你成功了,那我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我这条命也是温家救的,还你们家也可以。”
“你没什么需要还的。”他低声回,又觉得好笑,“好勇敢啊,玉怡,奔赴万里赶一场爱的杀戮吗?”
似笑非笑的,戎玉怡不喜欢他这样的口吻,就像是在阴阳怪气。
“你说的跟赶集似的。”戎玉怡在他的手势下压低了头颅,水冲刷着颈后的泡沫,声音闷闷的。
洗完头,戎玉怡不想包头发,怕包久了出油,在房间擦到半干才散着头发出来。
碰见张姨张叔前后脚端着笸箩上来,笸箩里盛满了好吃的。
张姨说:“大晚上的,温先生说吃点清淡的,说玉怡小姐你喜欢吃笋,所以煮了粥,就一些家常菜,竹笋焖鸭肉,炒莴笋。”
戎玉怡确实喜欢吃笋,所有食物里她最好的就是笋,春冬笋、毛竹笋,绿竹笋、红哺鸡笋,鞭笋……各种各样的做法她都青睐,吃不腻,没想到温铩羽居然还记得。
那两年住在一起,温铩羽也常做竹笋焖鸭肉,油焖笋,口蘑冬笋排骨汤……
不过——
“我好像闻到酸辣味。”戎玉怡对着空气嗅了嗅,一楼吃香喝辣的传到二楼。张姨笑:“小姐鼻子灵,是炝锅酸辣面,那几个小子口重,不愿意喝白粥。”
哦,其实我也口重来着。戎玉怡憋了几秒,欲言又止,但这么晚了,即不好意思下去蹭一碗,又不好意思麻烦张姨张叔再下厨。
“先生。”
张姨二人要下楼,迎面碰上温铩羽,忙不迭退让到一旁,让人先上来。
“早点休息。”温铩羽一点头,对张姨二人道。
戎玉怡转过身,见他端着一个瓷碗,巴掌大,不知道是什么,可能是粥,没理,走到八仙桌旁掀开锅盖,热气腾腾跑出来。
空气中却弥漫着更浓郁的香辣味,巴掌大的碗磕到八仙桌上咚一声。
他说:“一班饿死鬼,就抢到一碗。”
还是小半碗。
戎玉怡没说话,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底下这群人没见到他下楼铁定是不敢先开饭的,这小半碗估计是从锅里盛出来的头碗,面顶铺了葱。
温铩羽不吃香菜香葱,所以应该是……给她的。
温铩羽这人,想要什么就会去抢,想给她什么也是硬给,不容置喙,不容拒绝,有时在表达一些非命令式的温情时却很含蓄,对人好要载着人过九九八十一道弯,且不自在,仿佛会要了他的命。
如果戎玉怡佯装听不懂他的话里有话,假装不知道这碗面是专门给她的,那就很有可能……真会吃不到。
长大后,她就很少做跟自己过不去的事。
她说:“谢谢。”
她在温铩羽身上学到最生动一课便是想要什么就主动去争取,没有目标的时候,取悦自己永远是上上策。
他说:“客气。”
第四十五章
客气。
每次他说出这两个字, 戎玉怡都觉得听感怪怪的,像是“哦”“好的”一类随口回应, 没什么意义,但仔细那么一品,又有那么点儿不得劲,归根结底他本人想要传达的意思就不是客气。
戎玉怡只当自己多想,抛却脑后,拾起筷子开吃。
炝锅面,色彩瞧着相当开胃,更别说飘忽在空气中的香味。
面顶散逸着白烟热气, 戎玉怡使着筷子习惯性地搅了搅, 先给面条散热,再像卷麦芽糖丝儿那样卷了几卷。因为不喜欢嗦面,怕汁水溅到衣服或脸上,所以她更习惯将面条卷在筷子上,再一口送进嘴里,大快朵颐。
她低头扒入筷子上这一口, 这一口里有白菜丝和五花肉,收满了酱汁, 停留在口腔里,她微微一顿, 才开始咀嚼。
……太好吃了。酸辣咸鲜汇集在这一口, 在口腔里爆炸开来, 刺激着每一个味蕾, 戎玉怡敢断言, 但凡是重口味爱面食的人,没有人能拒绝的了这一碗面。
“好吃吗?”温铩羽盛了一碗粥, 轻声问。
“嗯。”戎玉怡默默咀嚼,默默点头,表示肯定。退一步说,酸辣咸鲜口味加上有菜有肉有蛋有碳水,不可能不好吃。
不过其实,温铩羽做的炝锅面也很好吃。
想想,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几乎是……
戎玉怡眯眼想了想,几乎是她刚上大一那年的冬天。
多半发生在宵夜时间,一般是虾皮和葱先下锅爆香,然后依次放五花肉和圆白菜丝儿煸炒,再倒入各种调料,最后加水沸腾放面条,出锅前再浇一圈蛋液,汤底会特别好喝,她每次能吃两碗,因为第三碗不被允许吃了,会积食。
别问她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因为温铩羽做饭的时候,就是她陪做饭,做功课的时间。
做功课自然是无暇顾及那么多,但,没功课的话便会被反手绑在椅子后,拉上窗帘玩点别的。
第一次这么玩发生在她刚搬到撇雨街的两个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