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荒唐透顶,却早已稀松寻常。
于侍郎胸口滚烫,他没想到,革新律法,竟然是由背地里骂杀戮深重的女罗刹提出!
陈御史也感慨不已,“唉,以前总说肃清朝野,革新吏治难如登天。这登天的事,如今真要做到了。”
于侍郎道:“登天梯是尸山血海。杀几个贪官污吏无用,杀一家一族,就容易多了。”
杀一家一族何其容易,帝王怕落得暴君的名声,也怕世家大族联起来反。
虞昉手握雍州军,雍州军都是硬骨头,虞氏在雍州府多年,这群兵将,早已习惯了雍州的吏治习气。
大楚其他州府衙门,官员的各种人情世故,在他们面前不适用。
张仲滕沉默了下,道:“习气并非一两日能养成,一年,十年,甚至百年之久。天经地义的事,也并非天经地义,规矩也并非一成不变。要是陛下能功成,影响的,是千秋万代。”
不知何时,黄枢密使转了回来,听到他们的议论,怅然自嘲而笑。
丁侍郎负手在身后,哈哈大笑:“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
众人各自出宫,午后,王御史并江大学士等人进宫求见,虞昉翻了下名录,几人都是深受百姓称赞的清流儒士,便抽空在中殿御书房见了他们。
几人进殿长揖下去,虞昉见他们都上了年岁,便很是客气道:“诸位无需多礼,请坐。”
谢恩之后,几人落座,铃兰单手举着托盘上了茶,江大学士看得新奇,赞道:“小娘子好臂力!”
铃兰大大方方笑了,还颇为得意地晃动着胳膊展示,江大学士连声称赞:“雍州府果真养人啊!”
虞昉道:“铃兰是个例,因为雍州府寒冷,需要吃更多的饭、肉菜方能维持生命。雍州府土地贫瘠,要到四五月份,天气方暖和些,其他人身体也就稀松寻常。不过,江大学士说得也没错,雍州府也算得养人,养的是气节,血性。”
“虞将军所言及是。”江大学士起身一礼,神色肃然道:“雍州府乃至雍州军的气节,在下一直甚是推崇。”
王御史这时迟疑着起身,道:“按说不当再称将军,只将军尚未登基,定国号,暂以将军称呼。在下请将军早些登基,稳定天下之心。”
其余几人跟着起身,齐声恳请虞昉早日登基。
虞昉颔首回礼,抬了抬手,几人坐了回去。
“诸位的心意,我心领了。至于称呼之事,诸位随意便是,我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登基国号,会日后再定,眼下以春耕,太平为主。”
“先前在下听说,将军准备分田地。”江大学士犹豫了下,恳切地道:“将军,在下以为,此事要慎重。民间有句话叫做穷生奸计,富长良心。若是分得不均,恐又会生事。”
虞昉道:“江大学士顾虑得是,不过,也有穷且益坚,为富不仁的说法。这要看个人的品行,律法的约束。我更相信,若生奸计的穷人,能变富的话,他们也愿意长良心。再摊开了来说,一亩地能产多少粮食,一个成年劳力,能种多少亩地,就是不交赋税,服徭役,一家人能吃饱已经算大幸。至于变富有,便是奢望了。一件事做不到人人满意,菩萨也不行。有人信佛,有人崇道。只要保证超过七八成满意,就已经足够了。”
江大学士听得很是认真,惭愧道:“是在下小人之心了,民生多艰,难呐!”
他们几人没提自己府上田地之事,也未曾为他们一等有田产之人求情,叫不屈。
虞昉很是欣慰。
在任何的时空,都不缺真正的脊梁清流。
有些朝代,将他们的脊梁骨打断了,有些朝代,将他们藏着,不许他们出头。
既然送上门来了,虞昉哪能让他们闲着,笑吟吟道:“几位,我是雍州府人,对京城,朝廷还不甚熟悉。江大学士,你可能带个头,帮着我将朝政理一理?”
江大学士愣住,挠了挠头,不那么情愿应了声是:“在下上了年岁,有时难免精力不济,还要去族学授课,要是有疏漏,做得不好之处,还请将军莫要怪罪。”
首相之位,虞昉肯定要留给虞冯。虞昉看过江大学士的履历,当年的状元郎,进了翰林院,因着不守规矩,当值的时候坐不住,跑去看人家酿酒,去太学偷听算学课,指出教授的错处,年年考评都是下等,差点丢了差使。
不过因为江大学士学问实在好,结交了一群志同道合的友人,好险混到了集贤殿大学士。
因骂严宗是姚太后景元帝用过的草纸,一个词骂了宰相,太后,天子三人,被罢了官。
江大学士不过五十岁出头,养得很好,红光满面,看上去比虞冯都要年轻。
至于他身子何处不好,虞昉也就不多问了,道:“劳烦江大学士,政事堂还空着,暂且作为你们的值房吧。”
政事堂到了最后余下三个宰相,严宗为首,其余的杜相,王相基本说不上话,被称作“摩合罗相爷”。
杜相王相称病日久,已许久没上朝。严府大门紧闭,严宗自从雍州军进城之后,再也未露过面。
政事堂的值坊,岂不是权相了?
为官为宰,全天下读书人莫不盼着如此。江大学士也颇为感慨,不过他看了过去,他们一行共有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