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美万人嫌总被窥伺(快穿)(84)
她低垂着眼睫,拿起放在座椅旁的圣旨,掀帘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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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许迦叶离去后,李砚辞便一心等着她回心转意,不再抗拒喝药,几度濒死亦苦苦支撑着。
清醒时,他亲自拟了几个名字,希冀着其中有一个许迦叶会喜欢,思来想去,又觉得这些名字都不好,盼望着她愿意与他一同给那个孩子起一个。
他苦等良久无果,终于心灰意冷了。
他心知他到了可以死的时候,可他不能就这样因伤重死了,他的死要与许迦叶全无关系才好。
其实本就是与她无关的,他身上有太多旧伤,就像太医劝他将刀放下时说的那样,死于感染者不知凡几,天子亦不能免俗,常在河边走,总有湿鞋的时候。
他死与不死、因何而死其实无关紧要,但他担心她半夜想起来时会猛拍被子:“他竟真把他的死赖我身上了!”
她生气的时候很可爱,但气大伤身,他不能不为她着想。
他遣人给许迦叶递话,希望能再去永和宫看一眼。
这些年来,他时常去永和宫静坐,他一生中最好的回忆都在那里了。
她允了他的请求,她总是像小刺猬一样竖起一身的尖刺,其实最是心软。
他令刘采等候在外,孤身一人踏入永和宫的宫门。
不知不觉间,夏季已然来了,浓荫如盖、蝉鸣阵阵,熏风拂过,檐角风铃声清脆悠扬。
就在这片屋檐下,他问她能不能把教秦安的那种棋也教给他。
她迟疑片刻,点了点头,与他对坐于棋桌旁,将规则讲给他听:“这叫五子棋。”
他同她下了五局,五局皆输,她抬眸犹疑地望着他,欲言又止。
她大抵在心里怀疑他是不是傻子。
她不知道,她胜了一局后眼眸晶亮、强压嘴角的模样令人心头发软。
李砚辞在廊下默然伫立良久,身形摇晃起来,他掏出帕子捂住口鼻,咳了两声,将染血的帕子团成一团,转身略显蹒跚地走进书房,行至书架前站定。
书架上的书整齐地排列着,一点灰尘都没有落上。他起初搬入承明宫,后来又入主养心殿,这些书却一直留在这里,从未挪动过。
有段时间,他总是瞧见许迦叶苦着脸翻书,打眼一看,原来是《大学》,他笑道:“我们迦叶要考科举了。”
她抬头瞪他一眼,头很快又低了下去。
那之后,他搜罗了许多山水游记、志怪小说,吸引她的注意。她原先不大爱到书房这边来的,可自从有了那些书,总能见她在附近徘徊。
他问她想不想看,圣贤之言看多了,不如换换脑子,她拔脚就走:“我一心向学。”
她看他的眼神,像看山林里引诱人的精怪。
这实在有些稀奇,因为此间精怪分明另有其人。
李砚辞的嘴角轻轻扬起,他想永世与她在一处,未免太贪得无厌了,其实能从她身旁路过,微风吹起彼此的衣袖,短暂地交汇一瞬,便已弥足珍贵。
李乐衍,这也是你心中所想吗?所以人人都妄图占据她的心,只有你唯愿她平安喜乐、自在逍遥。
曾经他想不明白,为何偏偏是那个不敢奢求她的心的人,得到了她的全部柔情。
如今却了悟了,不争是争,无为是为,哪里是阴差阳错,分明是天道至理。
他的一念成执伤她甚深,来生便连路过都不要有。
她快要经过路边的一块石子,那石子却突然被一个孩童一脚踢开了,她视之如常,不觉有何稀奇之处,和身旁的友人说笑着走远了。
如此便好。
李砚辞掏出火折子,将书架上的游记点燃,书脊被烧得弯折起来,焦黑的褐色攀爬上去又蔓延开来,其上的书名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这些书他还是带走吧,他的迦叶一心向学,是要当一代名儒的,把闲书留在这里,会打扰她钻研学问。
他又笑了起来,其实他明白,她是不会到这儿来的,那些美好的回忆只是他一个人的。
火焰一寸寸蔓延,终化作席卷一切的冲天焰光,李砚辞静默而立,任由火焰沿衣摆爬上身躯。
他幼时不受父皇期许,被母妃凌虐,慈爱的眼神、温暖的怀抱,别的孩童司空见惯,他却从未得到过。
十六岁,遇所爱,可十年……不,是一生,他毕生的眷恋、爱慕,几近痴狂,不过大梦一场。
他这一生,全是憾事。
可他无憾了。
他爱慕着的人为他流泪、为他送葬,黑暗与寂静之中,她吻上了他的唇,问他痛不痛。
迦叶,我不痛。
漫天的火光裹挟着他终其一生都未曾感受过的热度,羊水包裹婴孩般将他吞噬。
等许迦叶接到消息赶来时,永和宫内的书房已化作了一堆焦炭,其他楼阁因火救得及时未受牵连,除却李砚辞,亦无其他人伤亡。
她注视着已成一片废墟、浑然瞧不出昔日模样的书房,阖上眸子,将过往回忆从脑海中尽数擦去,再睁眼时,眼眸波澜不起,半点泪光也无。
刘采小跑至她身旁,脸上满是泪痕,似是有话要说。
她抬手制止:“不必多言。”
抬眸望去,宫人们还在搜寻李砚辞的尸身,连烧焦的横梁都觉得可疑,停下脚步细细辨认。
她站在远处,并未上前,在他们还未找到尸身前垂下了眼帘,转身离去。
刘采望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正准备转身与宫人们一同寻找,身后骤然传来一个内侍的高喊声:“寻到了!寻到了!”
那内侍的声音极高,流星般破开长空、传至远处,刘采瞧见许迦叶的脚步微微一顿,但很快又朝前走去,没有停留,亦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