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59)
屋檐下,坠落几颗寒夜凝结的水珠,敲打在门外的石阶上。
小满突然坐起来,水滴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今日无雨,浅月当空。
“是我师父。”
她急忙下地,披衣跑至门口,周词紧跟在她身后不由神色凝重。
沈淼性情淡漠,深夜造访必然有要事。
门打开,一道清冷的剪影背身立在檐下,银辉洒落,如覆冰雪。
“师父?”
“棠夕阁你当真要去么?”他呼吸稍促,略显疲态。
小满疑道:“里面有何玄机?”
“是妖穴,千年狐妖掌管,久居京城而不灭。”
“那更要去了!”一根素簪将长发挽起,她脸色沉静微微一笑,“他们一定知道魏长风在哪儿。”
说罢她抱出柜内刚收好的匣子,利落地穿上外袍,抬头看了眼月色:“择日不如撞日。”
“小满,你等等!”
周词一把拉住她,他太了解她的脾气,此去风险极大,说什么也不能打毫无准备之仗。
小满晃了晃被他拉着的手臂,回头冲他无邪一笑,双眸灿灿:“你不能去,等我好消息。”
话音刚落,纤瘦的腕子不知何时挣脱,门砰然关上,空余一缕淡淡的发香。
第t四十四章
今日晦月,是妖在一月中力量最弱之时。
棠夕阁,位于京城西南一隅,虽为商铺,却终日大门紧闭。可但凡叩门便有人应,不论何时、不分昼夜,京畿少有,若问一家古董行为何如此,却是满城无人知晓。
打更人的梆子两快一慢敲响三下,从旁走过时口念“平安无事”,恰逢午夜子时。
沈淼与小满抬头望去,棠夕阁高阔的门头隐于夜色中,内里却灯火通明,前后一高一矮两幢楼,应是玉楼和金楼,中有连廊相接,飞檐列栋,气势逼人。
周遭鲜有商铺与住户,两盏孤星似的灯笼悬在门前,于寒风中左右急晃,茕茕之光,恢诡谲怪。
小满抱紧怀中的匣子,大步朝前,深吸一口气,用力拍了几下兽首门环。
不多时,厚重的大门沉沉打开,声如闷雷。
一名衣着平常的看门人走出来,打量二人一眼,微屈着腰,客气问道:“贵客可带够了足额银钱?”
小满暗想:京城果然富庶地,连京城的妖都掉进了钱眼里。
想归想,她还是打开匣子露了露富,虽说这富也不是她的。看门人扫了一眼,随即回身,两手奋力推了一把,大门中开,门后诸景豁然入眼。
四周寂寂,灯火煌煌,玉楼的门匾暗金流光,威压感自楼内倾覆而来,耳畔轰然响动,身后大门正被看门人缓缓阖上,此时,狭窄的缝隙间闪身钻进一人。
他两手撑在膝盖上,弯腰喘着粗气,他抬头看向小满,楼内光芒迎面照出他的轮廓,却是一脸的愠色。
不知为何,她忽然有一瞬间觉得心虚又激动,搅得她连半个字都说不出。她从没见过周词这样的眼神,他一定气她扔下自己独自前往,可她也惊讶于他来得毅然决然。
“你……”
周词挺身走来,皱眉说道:“我们的命早就连一起了,不能只由你来做决定。”
“可你一个凡人……”
“我说过,人定胜天。”他转头目光坚韧地看向她,“当初你说护我周全,可我不是懦弱无能之辈,小满,我是心甘情愿的生死相随。”
周词三言两语把这份情义说得至真至诚的,头顶一轮银钩残月,她恍惚不能言。
小满抱着一整匣钱鼻子发酸,嘴硬说道:“一起就一起,你别拖我后腿就好。”
“我何时拖过你后腿?”
“我不管。”
周词知她说不过便耍起无赖,于是转眼看了看沈淼。
沈淼心如明镜,只沉声说道:“事不宜迟,我们先进去再说。”
三人同时望向金玉楼,方才那看门人已不知去向,身旁忽而出现一名身着黑袍、头戴墨色风帽之人。
他背脊佝偻,行动迟缓,穿过帽檐只能见到下半张脸,枯槁、年迈、布满褶皱,似已活过了百年……
声音也极其苍老:“诸位请随我来。”
老人将他们引至高楼下,抬手轻轻一挥,楼门自开,待三人入内,人已不见,声犹在耳,只留嘶哑古怪的嗓音说道:“玉楼巢翡翠,金殿锁鸳鸯。”
再一回头,大门紧闭,万籁俱寂。
玉楼之内,富丽堂皇,两侧各垂浅碧薄纱,纱帘之后尽是珍宝古玩,正如宋攸所言,宝架陈列各色玉石字画、瓷器珍玩,不一而足。
楼内空无一人,更平添几分怪异,小满掀开帘子,从架上随手展开一幅画卷,画芯略微泛黄,中间绘有一位侧身坐于水边的女子。
女子浅笑安然,望向潺潺溪水,小满不懂丹青,还想叫周词来看看,谁知画中女子忽然眸光一转,竟含笑与小满四目相对。
她倒吸一口凉气,重重合上画卷,伸手往画轴上一拍,封了个干净透彻!
原来如此。
放眼整座玉楼,古董大大小小不下百件,件件均附一妖,古旧之物经年累月的煞气与浊气最易隐藏妖物,难怪沈淼称其妖穴。
小满道:“我们直接去金楼,这么多古董,打坏了我可赔不起。”
说罢她双手捏诀,念念有词,瞬时解了缚灵咒。
赤光闪过,周词周身被一道结界护住,沈淼淡淡一笑,扬手以灵力铸出把通体雪白的长剑。
纱帘无风自动,飘然翻飞,梦幻又阴森,她的另一只手轻轻蒙在他眼前,叮嘱道:“不看不听不想,只管跟着我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