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祝长青(44)

违背道德的感觉一直在刺激着陈述尧的大脑，汗珠从额头蔓延到后背，风溢出，凉意都能沁到骨头里。他感觉自己像失去控制的航船，在茫茫的海面，不管不顾地朝着冰山撞去。

苏青率先松开了手，她的眼睛透着迷离，唔了一声，像只被剪断提线的木偶，倒在沙发上，不动了。只有胸口起伏的呼吸证明她只是睡着了。

陈述尧反应了好一会儿，狂乱的心跳却怎么也平复不下来。他看着她，声音轻到有些发颤，“青青。”

“我喜欢你。”

室外的风好像停了，屋内也没有回应。

“我再也感受不到院门，但能够嗅到那种明亮的寒冷。”

《喧哗与躁动》威廉·福克纳。

34.你我

墙上指针已经转过两点。

苏青把易拉罐捏扁在手心，侧头看了眼身边的男人。

陈述尧似乎陷在了某种回忆里，眼神放空地落在前方的电视机上，苏青喊了两遍他的名字才得到一声应答。

他声音还有些哑，“什么？”

夜晚的灯光总有一种奇怪的魔力，能将锋利的轮廓晕染得温柔，也能在人的眼睛里投下钻石般晶亮色彩。

苏青愣了一下，回：“我说我要回去睡觉了，今天谢谢你邀请我看星星。”

“好，我送你。”

“不用，就在隔壁。”

苏青站起身，略微抬手，易拉罐在空中抛出一道弧线，稳稳落进垃圾桶中。

走到门口，陈述尧还是跟了上来，有个问题在心里埋了很久，他突然很想知道答案。

陈述尧扶住一侧的门，借着玄关处微弱的灯光去看她，“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苏青收住脚步，眼里闪过一抹疑惑，但想起自己刚刚也问了他问题，遂又点头。

陈述尧抿了下唇，“大学的时候，你和陈景明有没有分开过？”

苏青没有迟疑，很坚定地否认，“只是吵过几次架。”她顿了顿，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说话的空隙，走廊的感应灯已经暗了下去。

陈述尧视线落在漆黑的室外，金属扶手透着冷意，他轻轻摇头，“没什么，好奇。”

这是刚刚她回答给他的原话。

苏青没在意，语气随意地丢下一句“好吧”，然后从他身侧走过，去开自己家的房门。

陈述尧独自又在门边站了好一会儿才返回屋内。

房间内的窗帘拉得很严实，揿关了灯，临睡前陈述尧下意识看了眼手机。

微信里除了几条公众号的消息提示再无其它。

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苏青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梦里。

那是自童年走丢后，他第二次见到她。

彼时他刚上高一，周末，外面正在下雨。郑惠欣和陈文斌因为自己转学的事在家大吵了一架，各种花瓶杯盏碎了一地。

那大概是郑惠欣在陈文斌面前态度最硬气的一次，抄起什么就砸什么，连过来劝说的陈景明被郑惠欣厉声呵斥在原地。

“我让他转学也是为他好，三中虽然需要住校，但教育资源比冠英不知好了多少。”

陈述尧对去哪里读书倒是不甚在意，他的成绩向来可以。屋内的争吵声渐渐消下去，最终是陈文斌退让了一步，说听听孩子的意见。

郑惠欣看了一眼正从楼梯往下走的陈述尧，“他能有什么意见？”

陈述尧脚步一滞，他抿了下唇，又听见郑惠欣略带敷衍的问话，“我打算下周给你转学到你舅舅任职的学校，你怎么想？”

“随便。”

这反正不是他说不想就能不去的事情。

郑惠欣的脸色在他说完这句话后缓和了些，见他准备出门，说让司机送送他。

陈述尧换好鞋，又拿上一边的雨伞，淡声拒绝了。

他本来是要去公交站旁边的图书馆的，只是走到才发现，门口立了个闭馆维修的牌子。

离得最近的另一家在马路对面，陈述尧看了眼大楼上方显眼的熟悉名称，思考半天才穿过马路。

周末人多，陈述尧把雨伞放到寄存处，视线扫过一圈儿，终于在最角落位置寻到个空位。桌面放着颗绿色包装的糖果，很小。他用手挪开，从书包里拿出试卷和一些书本，平t铺在桌面，正要动笔，忽然感觉肩膀一沉。

一只纤细的手臂搭了上来。

陈述尧巡着手臂往上，看见一张生气的脸。

女孩绑着高马尾，秀气的眉蹙起，室内很安静，她压着嗓子，但依旧能听出是在生气，“同学，这是我占的位置。”

陈述尧瞥向被自己扫到角落里的糖果，眉头跳了一下。

苏青见他不说话，以为是不相信自己，于是她鼓着脸从包里翻出撕开了一个斜口的包装袋，伸手往前递了递——

”你看，和那个是一样的。我只是着急回去拿书包，所以没有坐在这。“

图书馆的灯光很明亮，陈述尧可以很清晰看见她一变再变的表情，那灵动的模样莫名给他一种熟悉感。

他利索地站起身，把书塞回包里，正要让座，忽然旁边位置的人合上书，先一步离开了。

多出了个空位。

苏青见状把自己的书包放了上去，陈述尧于是停住动作。

省得折腾，挺好。

这样想着，一颗绿色包装的糖果越过他的手臂，砸在了黑色书包的外皮上。

陈述尧皱了下眉，尚未反应过来，苏青就扯过他的书包跟自己的交换了位置。

陈述尧：……

之后长达十几分钟的时间，周围只有笔尖落在纸张上的刷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