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李白的抱剑小童(81)
陛下不知忽然起得什么兴致,还效仿隋帝亲手调羹,赐朝中肱股之臣饮用。张九龄自然是在其列的,贺知章竟然有幸也得了一碗。
七娘眼巴巴瞅着贺知章喝完,仰头问道:“贺阿翁,好喝吗?陛下亲手做的羹吃起来有什么不一样?”
贺知章笑着向东方遥遥一拜,跟赐羹的内侍说几句寒暄语,等人都走了,才对着七娘抚须摇头直叹:“陛下怕是不认得盐与糖……”
众人沉默。
宫中的御用盐与七娘的岩盐相比,颜色上要偏黄一些。而唐人的白糖已经能够做到色泽绵白,实在是很难才能混淆。
七娘扁扁嘴:“悲田坊的孩子也分不清,因为他们从前都没怎么见过青盐白糖,更别提吃了。”
陛下却是正好相反呢。
这一碗糖盐不分的赐羹,叫处在热闹中心的臣子们都有些迷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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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节之后,陛下不知被何事吸引了注意力,长安城中勉强安生了两个月。
李白这才有空停下来,好好给剑南写一封回信。
去年四月,他借着登科入仕与家中书信往来时,便已经托了阿耶与安陆许相公家三房商议亲事。
婚嫁之事,终究不是儿戏,需得按照六礼的流程一步步来。即便李白自己不在意繁文缛节,为了许二娘的声名着想,也得事事周到顾全。
于是,从纳采、问名、纳吉到纳征,便足足拖了一年有余。好在,上月兄长李凝已经代李家前往安陆下聘礼,听李客信中提起,聘礼的动静似乎还搞得不小,绵州府衙吓一跳,还当他们家是要搬出剑南道了。
李白对兄长与阿耶的夸张早已习以为常。
倒是七娘,自从知道了许葭真的要嫁给李白,几乎每日都要问问“许家阿姊什么时候到长安啊”。
李白听得耳朵长茧子,忽悠道:“快了,月末应当就来了,自己掰指头数。”
信以为真的七娘开始兴奋地翘首以盼,盼着盼着,盼到了十一月月末,依旧不见动静,七娘便有些着急起来。
土灶灶屋内。
阿寻正在案前切菜,而七娘撅着屁股跪在灶台底下,正专心研究着如何才能点起火。
李白解了官袍扣子,一进门便气哄哄嚷道:“好哇,好哇!陛下今日亲谒五陵,已经定下自己的陵墓安葬之地了!我看这盛世气数也是——”
将尽了!
话未说透,李白的怨言便被打断。
“什么,陛下要死了!”七娘从土灶底下钻出个小脑袋,一脸的炭灰,遮不住澄莹眸子里的担忧,“那他老人家死了,会不会耽误你迎许家阿姊进门啊?”
又道:“他怎么这么不会挑时候!”
李白:“……”
第34章 太白式大婚。
七娘一番童言稚语, 倒是奇妙地平息了李白心中怒火。
小丫头站直了身子,李白才瞧见她一身炭黑,鸡窝脑袋, 还顶着一副过分得意的嘴脸, 可比自己狂多了。
李太白登时有些手痒。
阿寻如今就是个七娘无脑护, 见情势不对, 冷着一张冰块脸凑上来打岔。
“先生去岁吩咐要储备的藕稍鲊、浦鲊已经晒好了,明日便能入瓮腌制。另外,悲田坊的老人们还做了些玲珑牡丹鲊①, 都是我们自个捕鱼、采叶,一点点弄干净的, 先生与七娘子若是不嫌弃……”
阿寻说到此处有些羞赧,索性住了口。他见识过李白的出手阔绰,知晓他们师徒游历大江南北,尝遍了珍馐美味, 一道长安的冬日家常菜,怕是根本入不了眼。
可这又确实是悲田坊老人们的心意……
阿寻无法,只好恳切地看着李白,难得流露出两分小郎君的青涩感。
李白将眸光落在他身后,忍不住笑着扬起下巴点了点:“你就是掉在土里滚两圈, 七娘都不嫌弃,更别提干净的了。不信你自己瞧瞧。”
阿寻回头, 石台前的瓦罐果真被七娘抱在怀中, 她也不用食箸, 手指头拎起来便尝了一块, 还大声夸赞着:“哇!红红的好像牡丹花开了一样!”
“真好吃呀!”
阿寻语气生硬:“七娘子喜欢便是最好。”
七娘可喜欢了,连忙冲他点点头:“喜欢!悲田坊的阿翁阿婆们果然是珍宝!”
李白趁七娘不注意, 也摸了罐罐里的一朵牡丹鱼鲊,边吃边嘲道:“人家只要会做点吃的,你都视若珍宝,你从小到大认了多少珍宝?”
七娘冲他做个鬼脸:“反正没有你这个糟老头子,哼。”
阿寻在旁不由露出浅笑。
李家师徒的闹腾里,果真藏满了最朴实无华的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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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庆宫于五年前借机修葺之后,画栋飞甍,雕栏玉砌,越显皇家气派。
才值深秋,南熏殿内便早早燃上了瑞炭。这是一种凉州进贡的御用炭火,每年数量稀缺,只专供皇室与特赐的李姓族人。
李隆基闭目靠在软榻上小憩了半个时辰,此时醒过来,还算有几分精气神。他张口问:“高力士,如今何时了?”
听闻陛下呼唤,高力士连忙从外间的奏疏堆里起身,进来奉上一条热帕子:“三郎,晡时初了,可要用些小食?”
李隆基用巾子捂了捂脸,随手递给他:“不必。这个点玄玄也该入长安城了,朕等着她进宫一道用膳。”
高力士听到玉真公主的名字,表情有一瞬变得不自然。
李隆基与他朝夕相处,自然是察觉了。
帝王眯着眼问:“发生何事,与玉真有关?”
见高力士措辞半晌不开口,他又道:“是李白上奏疏讽谏?还是七娘又闹幺蛾子了?罢了,今日玄玄从东都回京,朕暂且不与他父女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