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人(126)
厌厌先前还脚步欢快,而今变得老实许多,虽没有离得很近,也能清晰瞧见帐中女子露着香肩很是妩媚。
“你怎么会来?”白公子随手抓起一旁外袍将身子裹了起来,榻上女子瞧这架势不大对,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不说,连他面上表情也显得很是不快,遂急急从后门儿溜了,见美娇娘走了个精光他这才光着脚从纱帐里走出来。
厌厌此时早就低下头,除了白公子拥着美娇娘坐在床榻上的场面之外她什么都没装进眼里,被如此一问才从腰间解下个小布袋,递给白公子时离着寸远就赶紧丢到人家手里去。
“从镜婆那儿开的解酒药……”她小声低语,说完便赶紧往少白身后躲去,恨不能钻进地缝里,连厌厌自己也不晓得这是为什么。
更奇怪的是那白公子不晓得抽什么风,旁常日子里不是脾气好得很?闲来便同绸桑侃大山侃个没完没了,哪怕从头到尾都被调笑也能跟着笑,而今个儿却是见着厌厌的第一眼,那脸便似翻书一般笑意转瞬即逝。
不过很快,屋内的女娘们都走了,眨眼工夫不晓得白公子又寻思了些什么,表情不大自然说了个“请”,然而地上几个鼓凳七仰八外,桌上是翻倒的果篮酒壶酒杯和一只女子的红绣鞋,整间屋子的氛围好生奇怪。
直瞧得少白一愣,难不成是因为他们三个来得太过突然?她以为绸桑能跟白公子走得近是因为两人性子极像,都是读书人,虽以前便晓得白公子放荡了些,但瞧着衣冠不整赤足而行却是第一次,现下看来绸桑虽穷,还是极力维持着体面。
白公子攥着厌厌丢过去的布袋,麻布上绣着一条红色小蟒蛇,可惜绣艺不精,瞧着像是条蚯蚓,里面装着个小木瓶,大概就是她说的解酒药,白公子垂头看了许久,既没有感谢也没有推辞,抬头时望着躲在少白身后的厌厌问了句:“你来找我只是为了这件事?还有别的事吗?”
那语气真让人听了不舒坦,虽然他嘴上不说,却有股子逐客意味,且是专门针对厌厌,少白也不晓得是怎的了,心里难受劲儿说不清道不明,大抵是往常瞧着厌厌总是笑着谈那白公子如何好,眼前竟如此不愉快。
“没……没有别的了……”厌厌身子猫在少白身后,怯生生答着,一时不晓得是害怕还是难过,鼻尖儿红红,甚至不敢抬头哪怕多看上一眼。
少白一心想护着身后厌厌,犹未发现身侧绸桑铁青着一张脸。
待白公子走近,少白被呛得打了个喷嚏,是极为熟悉的香粉味儿和浓重的酒味儿,正因此一时走了神儿,未料到身后厌厌朝着白公子鞠了一躬,随即提着裙子跑了出去。
临出门还被门槛绊了一跤,直接摔在了门口那一堆泥泞雪里,爬起时鲜亮裙子已然污秽不堪,之后不管不顾顺着来时的路向前院跑去,少白见状也抛下一句:“人送到了,我们就先回去了。”连忙跟上。
实话说少白不大能看得懂厌厌心思,即便白公子待她再不同,那也不过是个夜夜笙歌寻花问柳的浪荡子,一日是客终生都是客,那些戏文里替女人赎身的男人多数最后都证明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图个新鲜劲儿,料想那白公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肃辛城内的街道而今空无一人,几家店虽开着门却也只开了半扇,有些摊子仍在街上杵着,但都盖着布,无人在做生意,青瓦上积着厚厚一层雪,脚下的路也瞧不见是青砖还是黑土,踏上一步便是一个雪窝窝。
少白跟在厌厌身后许久,脑子里飞快思索着该如何安慰,可还是一片空白,她最是不会安慰人的,尤其是男女之情,到最后不过也只递了个衣袖,待其回头才发现这衣袖尤其多余。
厌厌虽红着一双眼,却没有哭,只是捧着摔破皮的手默默前行,双髻上各存了一点儿积雪,而今看来也有些滑稽。
“你难不成真对白公子动了心?”少白忽开口问,心里却是一百个不愿意相信,甚至还未等厌厌回答就开始忧心起来。
厌厌转头望她,红着眼将伤藏起来,飞快摇了摇头,“白公子……待厌厌确实很好,可厌厌不喜欢他。”
“那你难过些什么?他不是一直这样吗?怎么会突然不高兴了呢?”难不成是因为旁常都在半更雪喝喝酒,而今喝到榻上去了?
“厌厌有些难过罢了,可难过就只是难过,难过完了便完了。”不说便罢,如此一说反倒泪眼朦胧起来,“只是少有人能记得厌厌,被人惦记的感觉是真的很好,想来又是厌厌错了……”
少白听至此也不过是一知半解,更不晓得如何评判此事,那白公子日日去半更雪,不见得给其他人带什么东西,却总是无意间塞给厌厌一些小玩意儿,给些甜头就能轻易拿捏一颗心吗?
还是说一次两次是寻常,日日如此就成了念想,念想多了便会付出感情,而有所付出之后就会奢望回报呢?
“虽然他送厌厌东西,给浊娘钱不叫厌厌去待客,只管厌厌给他倒酒,还同厌厌讲了许多外面的事,告诫厌厌分辨善恶,可厌厌真的不喜欢白公子,是真的不喜欢……”
少白被她这样一哭诉思绪杂乱得很,索性将厌厌揽进怀里由着她抽泣,“好好好,不喜欢,咱们厌厌不喜欢。”
白府院子里除了两只在雪中蹦蹦跳跳的麻雀没有多余活物,隔远了看还以为是土豆子撞了鬼才在地上跳起来,桓山站在门口向外探看,见无人这才将门关上,且他并未出去,而是站在室内靠着门板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