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凉[快穿](271)
他同巫帆走进其中的一间冷室。
“我听这里的师傅说,小陌是他所整理过的最安详的遗容。”
巫帆徒劳无益地把盖着尸体的白布褶边抚平。
“你想不想跟他说点什么?”
你让我背叛了你——式凉蹙眉紧盯着那条凸起的白布。
如果不是要死了,他指不定会做出多少膈应人的事。
他的选择只关乎自己。
可式凉还是,有种过失感。
尤其在得知他从十五岁就在等自己来。
视线不自觉移到白布勾勒出的口鼻位置,活人呼气的稀薄的轻雾不存在于那里。
毫无想法地凝视了不知多久,式凉心头竟升起一丝恐怖。
对死亡?
对他的消失?
对令他义无反顾结束生命的那些东西也可能在自己体内酝酿?
将时间拉至无限,暴虐、温情、希望绝望,一切思考和追问,甚至连虚无都变得毫无意义,努力去创造意义更算不得什么解决方法。
这具尸体曾经的主人断言他能永远活下去。
永远。
没有一种理念或主义能永远,也没有一种感情或信念能。
那什么能?
式凉后退了两步。
“你不见他最后一面了吗?”
式凉摇头。
那是一堆彼此失去联系的骨骼、血肉和神经,不是他。
式凉转身快步走出冷室和长廊。
自那件事后,夏霖联系式凉,不是占线就是关机。
终于接通了一次,夏霖约他到酒店,按信上写的,把事情做个了解。
不知他从哪里过来,浑身萦绕着日光也驱不散的阴郁冷意。
他站在那好像第一次接触土地,看自己也像看陌生人。
“我也是煎熬了很久才决定告诉你,杀青聚会上,祁陌让我转交给你一样东西。”
夏霖自虐似的迎着他的目光说。
“事后想来,那说不定是他最后的求救信号,却被我的羞耻心蒙蔽了过去。”
他站起来,呼吸急促地一步步走向式凉,踮脚亲吻他的嘴唇。
“这就是要转交的。”
像被小狗舔了一下,式凉没什么感觉。
这是由一个不在场的人引发的。
那个人纯粹是恶趣味发作,还是他想给自己一个和夏霖开始的契机……
式凉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就重复了巫帆:“你并不对他的死生负有责任,所以不必内疚。”
夏霖点头,顺势抱住了他。
活人身躯散发的热力和气息让式凉找回了些许实感。
式凉抬手,抚摸他柔软顺滑的短发,汗津津的鬓角。
此时夏霖的心跳声简直盖过了一切。
式凉却在试探性地触碰他时再一次意识到,无论用多久,怎么努力,这都行不通。
哪怕夏霖的爱取之不竭,足够他享用余生。
“抱歉。”
这次见面,夏霖一早察觉式凉的心不在焉。
他握住式凉推拒自己的双手,把脸埋在里面,让眼泪淌进,再吮吻去。
“四年了,我要放弃了。”
他朦胧泪眼里满是无望的情欲'火光。
“这是最后了。”
式凉没说什么。
夏霖伸手解他的衣服,他默许了。
死的是祁陌,与他失之交臂的是师凉,自己却借此向他乞求垂怜,堪称无耻……
颜面有什么要紧?从发现自己要克服的不是活着的情敌或死去的挚爱,而是他本人,从来都是他,夏霖就彻底失去了希望。
“从明天起我要到处和人说我睡到你了。”
式凉一言不发地穿衣。
人能从躯体的抚慰获得安慰,尽管有时那只是饮鸩止渴。
夏霖好似用尽了气力游出深水区的溺水者,仰面躺看天花板,吐息幽长。
“我有时候觉得你像飘渺的香气,像流过草甸的溪流,像山月间的晚风……像外星生命,就是不像人。
式凉穿戴完毕,在房间正中略站了站。
四面八方的灯光使他的影子淡而模糊,几近于无。
没有故乡,没有归宿,没有一条确定的去路;
过去和未来都只能带着不同文化的痕迹,从一处流窜到另一处,不为任何地累加着时间和事件,爱恨情仇都终将被撤去根基的空中楼阁,宇宙杂种,拿什么像人?
“唉,我说这种话干什么呢。”
夏霖埋怨自己。
“这是我最长的一段感情,我不觉得浪费,人和人不是在一起才叫修成正果,才有意义。”
他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以后还是朋友,别不联系。”
“好。继续给我写信吧,我会回的。”
门在身后关上。
门内传来释放的抽泣声,式凉毫不停留地走了。
他去了地球另一端的战场。
独立战争的热带殖民地区;
种族屠杀的北非傀儡政权……
他没有对毒品或爱情上瘾,却对冒险上瘾了。
在险境中为活着奋斗,不留空闲不断奔波,让大脑被紧张的计划和生活的琐碎填满……
就像钱万爵说的,有上瘾的东西是件好事。
证明他还没有与生命和感情绝缘,尚未厌倦活着。
对他自此销声匿迹,姥姥去世也未出现,公众大致有两个猜测。
一说他是因为祁陌的死憾然出走,二说是电影出了重大政治立场问题,他才不得不流亡。
相信后者的更多,封建时代背景本就不好过审,更别说是那段敏感的历史。
即使有庄学礼的本子打底,让一个没学过也没阅历的导演拍肯定出大问题。不然电影不会八九年还无法上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