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秋如梦·携盲妓出逃(7)
“阿雯......”
暮冬眨了眨眼,好不容易有些活人的神色,但很快,又是两眼空洞,像被无常薅走了魂魄。
“阿雯,你藏些钱不容易,药你留好,日后......”
“千万别像我这样,我现在身上疼,浑身都疼,我已经......”
她尝试逃跑过,可她一个贱籍,没有良民带着连城门都出不去。
她尝试死过,但身体衰弱,撞墙撞不死,咬舌咬不烂,最后擦掉头上的血,把牙咽回肚里,还得继续接客。
秋风从破窗纸吹了进来。
暮冬眼里盯紧了秋雯的发髻,顿了片刻,突然铆足浑身力气,拔下秋雯头上的发钗,刺入自己的咽喉。
她好不了,也等不起。
“姐姐!”
“啊!”
萧涟惊呆了,捏着鼻子的手突然垂落下来。
“阿雯,求求你,别救我。”
留下这样一句话,暮冬歪过头去,一双怒目,再也合不上了。
血越来越多,粗布褥子被染红了一大片。
守在门口的阿石赶紧闯进来,一见血光,赶紧喊道,“死人了!死人了!”
巡房的男人们都跑了出来,朝二楼喊道,“就来就来。”
两个男人朝二楼上来,其中一人抱了个带血的草席,他们看见暮冬的死状,开口便道,“公子,人是死在您手上的,这得赔我们二百文钱啊。”
“杀千刀的!”
秋雯再也忍不住,寻声扑去要与人拼命。但她这般羸弱,岂能是这两个男人的对手,抱草席的男人,轻轻一挥胳膊,秋雯就摔倒在地上,整个人昏死过去。
阿石赶紧扶起秋雯,萧涟直接与这两个男人打了起来。
斗几套拳脚显然吃亏,萧涟一怒之下拔出剑来。
“我看你们谁还敢动?”
一男人赶紧翻窗出去大喊一声,“快,抄家伙,有人来挑衅。”
随这一声求援,守院的几个男人纷纷从门房抄出刀来往楼上冲。
萧涟眼看要动真格,先砍伤二楼两人的胳膊。
“阿石,你保护好秋雯。”
说罢,萧涟带剑往楼下冲,好借楼梯狭道将一伙人堵住,且让他们没法将自己包围。
她的功夫还不到一打五的能耐。
眼看越发没了优势,好在这时,院里又来了一伙人。
“萧公子!”
领头的是军镇里的一个小火长,他认得萧涟,见这架势赶紧与其余几人冲上去帮忙,没几下就把守院的人打倒在地。
萧涟将剑戳在地上,撑着身体大喘几口粗气,“你们怎么来了?”
火长憨笑两声,略显不好意思,搓了搓粗短的手道,“我们这些军营里的光棍,又没钱,闲了就只能来这快活快活。”
“萧公子,不是我说,您又不缺钱,咋也来这腌臜地方呢。”
萧涟心里生出一股子说不出的烦闷,终是扔下剑,提起火长的领子,问,“有什么可快活的?”
“这......”
“我看这里的人,她们都快死了!”
火长一脸诚恳,“是啊,不然我们也消遣不起啊。”
萧涟狠狠跺了两下脚,“滚!别再让我逮着你们来这儿。”
火长连声应是,带着人赶紧走了。
直到坐上马车,萧涟都一脸阴沉。兴来馆,那地方让她本能的厌恶。一想到暮冬,一想到她说话漏风,萧涟就觉得自己牙根疼。
渐渐地,枕在她腿上的秋雯苏醒过来。
“阿涟,姐姐她......”
“阿涟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
秋雯强压心痛,一手挽住萧涟的胳膊,轻轻靠在她的肩上,“阿涟,对不起。”
这次是真闯祸了。
秋雯开始后悔,自己烂命一条,想求生不该,想救人更不该。
萧涟越是这样无所图的帮她,她就越愧疚。
“阿涟,你打我吧,骂我吧。”
秋雯泣不成声,萧涟也许久没开口。
她越来越害怕,她怕萧涟识破什么。
车轮似乎叫石子绊了一下,忽然一颠。秋雯在惊吓中突然被有力地揽在怀里。
“秋雯,我给你赎身吧。”
秋雯两眼如泉,她是个盲妓,从来不敢想,这世上会有人要给她赎身。
现在有了,但这事却并不容易。
“阿涟,其实长秋阁里的花魁是赎不走的。”
“为什么?”
家族
“因为赎身价由官府管着不可过高,而我们每日能给长秋阁至少赚百贯钱,等模样变了、身上病了就卖去兴来馆。”
萧涟明白了,长秋阁应是在为朝里那位尚书敛财。
想到这,萧涟浑身颤栗,后背顿时生了虚汗。
她频繁出入营州的赌坊、赛马场,去玩骰子、斗鸡走狗,不也是一个道理。
萧府能家财万贯,有多少钱是这些暗场子情愿做局输给她的,不明不白的,赢成明明白白的。
萧涟背靠车厢壁,仰头合上眼。
良久,萧涟掀开了车帘,对阿石道,“改道,去军营。”
军营在城外一处平缓的山顶,南为校场,北为营房。
萧涟赶到时,天色已晚。
节度使营房面阔五间,青瓦石墙,正堂墙上钉着巨幅千里城池图,萧堂背手在后,盯着城池图沉思。
“爹!”
萧涟进营房,从不敲门。虽疏于礼法,但萧堂也习惯了。
“你突然过来,到底何事?”
“爹。”
萧涟单膝跪下,十分郑重。
“我想请您废了城中妓馆。”
萧堂诧异半晌,捋了捋胡须,转身便笑出两声,“儿啊,你可知营州大小娼门二十余家,每年交给节度使府的银钱多达六十万贯,今日你请为父关掉妓馆,明日关掉盐铺,那我们一方军镇在此吃什么喝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