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了,双头山的悍匪依然存在。
“双头山不是‘劫富济贫’的好汉嘛,他们只绑那些真正的有钱人啊。”
而季大郎,只是个开了个小铺子的小商人,根本就不够双头山的“人票”标准啊。
“要不说他是得罪了人呢。啧啧,双头山的人发了话,要季家拿一百两银子赎人。”
“一百两?我的天,季家能有这么多钱?”
“……赎金还不是最主要的,关键是,谁带着银子去赎人。”
季大郎可是疑似得罪了人啊。
如果双头山不讲规矩,收了赎金还要撕票,不说季大郎危险,就是去送赎金的人,也要跟着完蛋啊。
季家可不是只有一个季大郎,儿子多了,各自娶妻生子,也就都有了私心。
熟悉季家的老邻居们,觉得一百两银子的赎金,季家想办法凑一凑,还是可以凑齐的。
关键是季家愿不愿意凑。
凑够了,又由谁去双头山赎人!
老邻居们没有猜错,季家确实可以凑够一百两。
而季老头儿也强势的表示,要拿钱赎人。
一来,季大郎是长子啊,季老头儿最是看重。
二来,季大郎的儿子,读书颇有些天分,书院的先生都夸他好。
季老头儿自己是个市井混混,仿佛不要脸面一般。
事实上,他骨子里也想儿孙出息,家里能够出个当大官儿的人。
季家大房,那就是季老头儿的心肝宝贝。
所以,其他房头的人都心疼银子,不愿意出钱,季老头儿却瞪着三角眼,将所有的儿子、儿媳妇都震慑住了。
这老泼皮,可是浑了几十年啊。
真惹急了他,这人什么缺德事儿都能做得出来。
其他的几个儿子、儿媳妇都怂了,纷纷表示愿意凑钱。
钱,凑够了!
但,谁去送?
季老头儿肯定不去,他确实看重长子,可他更惜命。
季大郎的几个儿子,也不能去,孩子还小呢。
季二郎、季四郎、季五郎也都找了不同的借口,打死不去双头山。
最后,还是老实、愚孝的季三郎,背着一百两银子,抖着双腿,去双头山赎人。
三天后,季大郎和季三郎回来了。
季大郎虽然鼻青脸肿,可全须全尾。
而季三郎却被打断了双腿。
咳咳,仔细一问,又是季大郎的锅!
双头山山寨的人,倒是没有动手。
兄弟俩顺利的下了山,在官道边的茶棚歇息的时候,在山寨又是受惊又是挨饿挨打的季大郎,攒了一肚子的火气。
竟因为一件小事,跟路过的一行人吵了起来。
那行人看着是外地人,可对上“本地人”季大郎一点儿都不退让。
季大郎被几个壮汉围着暴揍。
季三郎老实、胆子小,可他“傻”啊。
兄弟把他当牛马,他把兄弟当骨肉。
看到季大郎被群殴,季三郎虽然害怕,却还是冲了上去。
卡察!
卡察!
某个壮汉拿着条凳,接连两下,将季三郎的双腿齐齐打断。
季三郎直接昏死过去。
见事情闹大了,那群人也慌了神儿,慌忙跑路。
季大郎到底还有那么一丢丢的良心,没有把季三郎丢下不管。
艰难的拖着、拽着,季大郎和季三郎回到了家。
季三娘子直接哭昏过去。
还在书铺做工的季小四被叫了回来。
他一脸麻木的看着季家的吵吵闹闹、哭哭嚎嚎。
而一番吵闹过后,季家竟做出了“分家”的决定——
季三郎一家被分了出去。
没有房子,没有银钱,一家五口,净身出户。
季三郎已经因为伤口而发了高热,整个人都是迷湖的。
但恍忽间,他还是听到了爹娘绝情的话,以及妻儿无助的哭喊。
他迷茫了。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孝顺父母,友爱兄长,为了一家和睦,明知道儿女跟着受苦,也要让他们忍着。”
“还有这次,明明是大哥得罪人在前,又主动寻衅在后,这才惹下了祸端,可、可为什么受伤断腿,被赶出门的人,却是我?”
恍忽间,季三郎似乎陷入了幻境之中。
他看到了自己一家人的命运——
自己断腿,被赶出家门。
妻子拼命赚钱,被生生累死。
长子接过养家的重担,整日被困在那个又矮又黑的作坊里干活。
许是太累,又许是吃了太多油墨黑烟,年纪轻轻就去了。
小儿子和小女儿被爹娘接走,偷偷卖掉了,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啊!”
季三郎又是惊惧,又是愤怒,还有身体上的疼痛,他忽然大喊一声,整个人竟醒了过来。
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干净的房间里。
床前,季三娘子一边抹泪,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
“顾娘子心善,看到咱们一家流落街头,直接给了五两银子。”
“万娘子也是极好的,她家在书院前街还有个小院,正好租客租期满了,暂时空着,就让咱们先搬了过来!”
“还有那个周嬷嬷,看着不好相处,人却是极好的,借给咱们一些粮食。”
“小四请了大夫,大夫给你接了骨头,说是只要好好养着,就能养好!”
“孩儿他爹,你就安心养伤吧。顾娘子说了,她不但会把洗衣服的活儿给我,还让我帮忙烧火烧水……”
离了季家老宅,一项低着头,满脸麻木的季三娘子竟仿佛活了过来。
她脸上没有了那种看不到希望的愁苦,反而带着一种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