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他们如何说,我不信,不信命,更不认命。”青年的指尖点了点自己心口,“息壤就是息壤,有异的是人心,不是息壤。”
息壤是否存有隐患连青年自己都无从辨别,可以确定的是,自息壤融入后土神力,助自己良多。旧六界重获新生,息壤功不可没。
一切因果若因获得息壤而起,这样的劫,他不惧不退,欣然而往。
青年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赏景品酒,悠然自得。
如此清闲的日子,许久不曾有过,耳边没有多余的声音。听不到尔虞我诈的阴谋,听不到无止境的贪婪,听不到求助的哭喊,听不到对命运的抱怨。
人心复杂多变,心愿太多,寄希望于他人为自己实现。倾听他人倾诉的人,谁愿听一听他的心声?助他人达成心愿的人,又有谁知晓他的愿望?
独坐大殿的年月久到青年几乎忘却,这方天地的呼吸是这样平缓又包容。
身在其位时,六界的主宰要强大而公正,要无欲无求又要无所不能,永不可显露疲态,永是六界的定海神针。
但退位的旧主可以困倦,可以有自己的情绪,更可以有一丝软弱。
青年有些想家了,想自己出生的偏远小村,想无忧无虑的小妖岁月。
他想念村里的小院,想念爹娘种在药地的藿香苗,想念趴在院墙哈哈大笑的小伙伴。
酒不醉人,青年竟有了醉意,不知小伙伴酿的酒,那坛醉司命是不是也如此令人沉醉。
六界的主宰寿命悠远,青年活了太久,久到不得不送走往昔亲人故友,送他们入轮回开始新生活。
他没有去打扰他们全新的一生。
“我想你们了,”青年喃喃道,“你们在哪儿?”
话语极轻,偏又分外清晰,诉说着心底的思念。
喝尽了杯中酒,青年站起身。
他的力量在悄无声息减退,曾融合的息壤与后土神力在慢慢分开,也在慢慢脱离青年的身体,重新回到最初的状态。
他的劫开始了。
青年早有准备,卷轴自袖中飞出,展开绘有河流的画卷。它落在青年脚边,犹如在青年脚下铺了一条道路。
分开的息壤与后土神力,接连落进画卷,被岁月长河的河水轻轻一推,不知去往了何处。
青年低头再次看了看绿树成荫的峡谷,朗声笑道:“帝山的山灵,我该走了,后会有期。”
“我叫藿小叶,家住小六界的小药村。若有缘再见,欢迎你来小药村做客。待到某天,你在帝山设宴会友时,我定备美酒佳酿前去拜访。”
青年走入画卷,与这方天地断了关联,身影消失在岁月长河之中。
隐约间,他听得急切的呼喊,似有大事发生,但他没有回头。缘尽如此,天各有命。
画卷完成了使命,它没再卷起,而是褪去了鲜艳的颜色,渐渐透明。画卷烟消云散的前一瞬,五道光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来,猛地撞在画卷之上。
一抹高大身影携着另外四人悍然闯入,义无反顾的撞进岁月长河的某处。不堪重负的画卷散成了细碎的粉末,风一吹,纷纷扬扬的飘下了峡谷,再无踪迹。
紧随着五道身影之后,其余来者扑了个空,扬起的风吹得细碎的粉末四处飞舞,不甘的喊声四起,终究是迟了一步。
“主上,你不能走啊!”
“六界历练功亏一篑,没有新主诞生!”
“乱了,全乱了!”
“他们打起来了,已经打疯了,要强行占据六界之主的大殿!”
“主上,你在哪儿!六界不能没有你主持大局!”
……
焦急的呼唤回荡在峡谷,再也得不到平日里那道心平气和的回应。
入劫的青年站在河面,河面之下是六界生灵气息,河面之上是飘浮半空多到数不清的光团。
他见过无数命数,却始终看不清自己的命数。
失去息壤和后土神力,他难得的有些力不从心。眼下,危机未知,他必须尽快适应自身状态,应对突如其来的变故。
长河的两端,远到看不到尽头,青年稍作思索,转过身往回走,逆流而上。
一切因息壤而起,既是与山灵相关,自不能再往前。灰飞烟灭的山灵,已不在轮回之中。要寻山灵,唯有回到过往。
岁月长河模糊了时间。
青年不知走了多久,忽然伸手抓住一个光团。顷刻间,青年如遭雷击,脸色惨白。浑身的剧痛无不在提醒他,历劫失败,惩罚降临。
青年揉了揉额角,遗憾涌上心头。
他看向手心的光团,看到了成为神君的藿小叶。
帝山大殿内的神君,正在指点养子帝白修行,年轻的帝白荣为赫赫有名的战神。
作为神君仅有的继承者,帝白被神君送入了六界历练。遗憾的是,神君没能见到帝白得胜归来。
神君虽有后土神力和息壤,怎奈晚了一步。面对山灵死亡,帝山崩塌的困局,神君纵是耗尽神力,也无力止住山林的崩塌。
生命的最后时刻,神君将自身与山林核心相连,倾尽所有逆转时光,为山灵争取一线生机。
一根红线,一头系在神君心口,一头系在山林核心,从此生死相依,祸福同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