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福眼看着东宫都要砸空了,便奉茶过来说:“殿下,您累了,先歇歇。”
聂延璋的确有些渴了,便坐下来喝茶。
他额头上汗涔涔的,便用陈福递过来帕子,擦了擦,结果一帕面儿上,汗比他练剑时还多。
陈福眼见聂延璋火气消减几分,才道:“殿下可别气伤了身子,凡事想开些。”
聂延璋脸色阴沉沉的。
让他想开些?
他倒是想要想开。
可听到元若枝亲口说出来那番话,他又想不开了,他恨不得天地同灭,让一切都毁灭在这一刻。
其实在元若枝给出答案之前,聂延璋就心里有数了。
她同别的姑娘不同,她脑袋里指不定放着一杆从来不生锈的铁秤,又坚固又冷硬。
只有极少时候,才会略软化一些,他只是运气好,抓住了稀少的时刻。
就像王右渠说的,她是那种能把花灯给出去,也能随时收回来的姑娘。
聂延璋却要她的花灯,永远牢固地攥在他手心儿里。
皇宫里没有密不透风的墙。
聂延璋砸东西的事,传了出去。
大皇子在乔贵妃宫中,同他母后分享这一喜讯。
乔贵妃都觉得稀奇:“太子也有狂怒的时候?本宫还以为,他只会发疯,借疯行事。”
大皇子畅快一笑,随后又十分不解:“进来朝廷内外也没有值得让他狂怒的事,不知他是何故发怒。”
乔贵妃说:“你哪里知道他私底下有什么动作?许是亏了银子,或者韩家留下来的那一支‘英兵’夭折了?”
大皇子笑道:“母后真信英兵一说?儿臣才不信,以一当百,怎么可能?不过聂延璋不高兴,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儿臣便高兴了。”
乔贵妃对英兵一说也持怀疑态度。
她说:“太子狼子野心,不要轻敌,谁知道他背后与什么人勾结在一起了?你没有真正坐上那把椅子之前,他终究是你最大的敌人。”
大皇子道:“是。”
他又问起建兴帝的病情。
乔贵妃冷哼说:“自从翊坤宫茅房着火,你父皇便不来了。后来他生了病,也不知怎的,不叫本宫去侍疾,倒让杜嫔那个小蹄子,天天陪伴在旁。我已有些时日未见你父皇,听黄赐光说,精神倒还好,与阁臣三五不时的,还是会见上一面议论朝政。”
大皇子道:“近来父皇又重提追封那位之事……与阁臣见面,便是为了追封之事。”
乔贵妃叹气说:“她是你父皇的一块心病,约莫是大病一场,心里到底遗憾,只不过她的身份实在上不得台面,太皇太后还在时,便一直瞧不上她,先太后又那般贤德,颇得人心,死前留下那种夙愿,你父皇若封她,实在说不过去。”
大皇子倒不是想为建兴帝分忧,只是这一场追封,不知会掀起多大的波浪。
他既不能在中间得罪重要的人,也不能让建兴帝对他失望,还要拉拢朝臣,的确是一件很让人头疼的事。
追封之事成为朝中热议。
王右渠在翰林院里,从早听到晚,只不过他从不与人议论。
他下了衙门,与平常一样,先去清疏斋看看有没有想买的书,再回家。
不凑巧,今儿书没买着,却看到有人在清疏斋闹事,横得眼睛朝天,邓掌柜叫他们给压在了地上跪着。
81. 第 81 章
第八十一章
清疏斋连着几日都有官府的人来闹事, 并且态度日渐恶劣。
民不与官斗,邓掌柜起初好言相待,对方要查什么, 他都一一配合, 直到今日,他们将整个清疏斋翻得底朝天,生意完全没法儿做了,他才敢有一句怨言,也仅仅只有一句, 便被两个人用大刀架着,跪在了地上。
门口停着好几匹高大的骏马,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邓掌柜给小二使了个眼色, 让对方溜走去找元若枝。
衙役明显瞧见邓掌柜的小动作,却不阻止, 纵容了小二从后院溜走,去元府报信。
就是要闹得元家来人才好,最好是那位亲自过来。
邓掌柜年纪大了,跪在冰冷的地上叫苦不迭。
衙役凶横, 叫也不让邓掌柜叫,命令他闭嘴。
邓掌柜是个憨厚老实的人, 衙役让闭嘴, 他便真的闭嘴, 只忍不住伤心难过地哀叹。就这一声哀叹,便被对方认为不服气,背上又挨了一下。
为首的衙役吩咐左右:“继续搜!”
王右渠排众上前,走到衙役跟前,皱着眉头冷声道:“把人放开。”
佩刀衙役刚想抬头发脾气, 瞧见王右渠便生生将话头咽了下去,这人他虽不认识,可面容俊朗,气质非凡,在这遍地皇亲的京城里,他也不敢随便得罪。
但衙役受命于宫中的主子,再没有比宫里主子还尊贵的吧?
他便丝毫不憷,表情凶悍道:“官府办案,滚出去!”
王右渠走上前,伸手挪开两个衙役架在邓掌柜脖子上的佩刀。
两个衙役长得肥壮,根本不将瘦弱的读书人放在眼里,竟不想,王右渠腕上力道奇大,轻而易举拨开了他们的佩刀。
衙役目瞪口呆,书生瞧着手无缚鸡之力,怎的力道这样大?
衙役觉得颜面无光,又想把邓掌柜粗暴地拽回来。
王右渠摁住他的手腕,轻轻往里一折,“咔”一声,衙役骨头都响了,疼得脸色青紫。
他这才云淡风轻收回手。
脑满肠肥的衙役,不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与常年悬腕练字的王右渠,无可比拟。
围观的百姓,要么是周围的商户、摊贩,要么是常来买书的顾客,都知道邓掌柜为人,顿时哄然大笑,鼓掌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