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34)
当柯宁看着那个漂亮温柔,与他一起困囿于这个宫斗剧般的家族在近乎被所有势力霸凌之下相互相伴相依为命长大的亲姐姐,从健康鲜活变成了如今稀碎的模样,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愤怒和悲痛轻松而彻底地占据了他的灵魂。
他撕心裂肺地痛哭,歇斯底里地吼叫。
在冷不丁的一念之间,他想杀光所有人。
一定会疯掉的。
他知道自己的情绪变的不正常。
他不知道要怎么摆脱这病态的情绪深渊。
他忽然想到了贺昀之,他们的境况如此相似。
一样的至亲离去,一样的深陷漩涡,身处虎狼环伺之间而敲不出一丝能够与之抗衡的罅隙。
他是怎么做的?
他如何去平复自己的心绪?
柯宁想到他,如绝境中抓到了浮木,同处深渊之中,有人与他忧患相通。
凌晨五点。
“嘟嘟嘟……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嘟——”
清晨。
“嘟嘟嘟……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嘟——”
“嘟嘟嘟……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嘟——”
“嘟嘟嘟……您拨打——”
中午。
傍晚。
午夜。
次日清晨。
……
在改换拨打座机后终于接通,一个上了年纪的声音彬彬有礼道:“您好,贺宅。”
柯宁小心翼翼地说:“我是柯宁,我、我想约个时间,见见贺、贺昀之。”
对面微微的迟疑了一下,略带抱歉地说:“最近家中发生许多事,贺先生恐怕没时间,如果您有什么重要的事,我可以代为转达。”
怎样的事算是重要的事呢?
如果见到他也许可以避免我立刻疯掉。
对于自己来说,这很重要。
但对于别人来说,这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事。
“我想见见他。”柯宁小声地重复道。
也许是因为,他不过是他早已失效了的未婚妻的一个亲戚而已。未成年,小屁孩,本该除了念书琐碎再无其他烦恼,所以又有什么理由在眼下这种时候抽空与他见面呢。
柯宁失落地挂断电话。
但他没有打消想见他的念头。
在结束通话的那一瞬,他的脚已经自动地迈出门,他打算直接去找他。
…………
贺宅,会客室。
贺家的几位亲戚,集团仅剩的数位独善其身的股东共聚一堂,作商谈之势。
而事实上,为了解决问题的正式会谈已经进行过许多次,再谈也谈不出什么东西。接下来除去琐碎事物的汇报以及束手无策之下的情绪输出再无其他。
“霆山识人不清。”
“昀之,你坐这这么久,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贺昀之不眠不休了几个日夜,此刻静下来,听着他们在耳边嗡嗡地提到父亲的名字,只回忆起那天晚上父亲回光返照,对他说的三言两语。他说,“你还有很长的路,人活着不要把时间放在仇恨、争斗和伤心这些无意义的东西上面。”“去做你喜欢的工作,做点能造福国家和人类的事。”
他不想再说什么。
“我看你这幅样子也是脑子不清楚了,我们是看在你父亲的情面上才耐下性子和你说这么多!”
贺昀之静了片刻道:“在商言商,就按公司章程吧,我很累,请回吧。”
事情已经再清楚不过,在坐几位最好的选择是归附贺如真,不必碍于情面,或是为争得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一次又一次地试探他。
没有贺霆山领航,他们积攒不下如此巨额的财富。
而他们确实舍不得这笔财富。
这一场家族间的财产争夺太过惨烈,几人清楚形势,只是不想落个商人市侩、趋炎附势的名声。
贺昀之这么说了,他们多少也有些不自在,便避重就轻地将矛头指向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想到他的手段能下作到这种地步。”
“那个贺兰玉,我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不是好东西!真是令人恶心,他们就是用这种方法积累的原始资本,据说……”
“行了。”贺昀之推开桌上茶杯,站了起来。
“谁都不是吃素的,道上的手段不是只有他们有!”
“说的是,别让我抓到他,这样的人,把他剥皮拆骨,死不足惜——”
未等他再说什么,贺昀之倏的腾起怒火,抓起他衣领便乱拳砸了上去。
几人被他大逆不道的行径惊怔过后,手忙脚乱地分开了两人,并死死拉住了他,短短片刻,贺昀之已经被那怒火烧红了双眼,他的额头绷起青筋,拳头捏的发白,浑身炸了毛似的连头发都支楞了起来,齿缝里蹦出几个字来:“闭嘴,我让你闭嘴!——”
…………
二十分钟前。
柯宁让司机把车停在了贺宅门前空旷处,他走侧门,一路沿着花园小道往里走。
这里清冷了许多,不知是否是草木逐渐凋敝,显出了些许物是人非。
他没有走到底,在听到偏房一楼会客室传来熟悉的声音后便停下了脚步。
想着原来贺昀之是在这里谈事,而后在那门口驻足了下来。
很快,他便听到了里面起了争执。
……
他听到他们提起贺兰玉。
近来是有一些传闻,据说他失踪了,有人说他是目的达成跑路了,也有人说他已经死了。
谁知道呢。
他只是在门口安静地等待着。
随后因里面的动静,忽的感到可笑起来。
明明是作恶多端,一步步将你推入陷阱的罪魁祸首,但也许只是因为死去,就变成了你永远回不来的白月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