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处幽篁又逢君(405)
洞府深处摆有一处破朽的小神坛,木料已泛黑,其上立着一块轮廓模糊的石像,及成年男子小臂高矮,不见五官神姿,只勉强瞧得出是端坐着的。
神坛之上左右寻不见山神牌,净玉玦索性作罢回到神像面前:“本仙净——”他猛然想起来及时收了话音,就此将仙号按下不提,“路过此地,特来问候。不知仙友何在?”
一旁的胤善没往深处琢磨,以为净玉玦收话音之前想说“本仙君”,便悄悄瞥得他一眼,只歪了脑袋凑近前去低声道:“难得见你端架子。”
净玉玦便也低声胡说八道起来:“我本来打算报仙号,可惜记不住,架子端到一半,散了。你瞧,都惹得山神嫌弃不肯出来相见了。”
胤善低头嗤笑一声。
他这一笑倒是有几分瑶礼的气质了。净玉玦不禁在心中想起这小子的百般面孔,便也和颜悦色许多。
“仙君说笑了,并非是小仙不肯现身来相见。”石像嗡鸣几声飘出几缕仙气汇不成形,刚是聚拢便又飘荡着散开,“实在是力不从心。雾河山灵脉受损,小仙法身自然大破,不能拜见仙君,还请仙君恕罪。”
净玉玦摆摆手,问道:“如何才能帮你?”
“灵脉天成,只要山不死,终有一日小仙便能再复昔日荣光。若是山将死,仙君做再多也不过是救急难救疾。不如一切交由自然大道。”
“可若是人为使得山死——”
净玉玦轻轻握住胤善的手臂打断了他的话:“那也是自然大道。”
山神呵呵笑起来:“仙君说得不错。山若因凡人而朽,那便正是因为山该因凡人而朽。若是未因凡人而朽,便也是因为不该因凡人而朽。”
胤善微微皱了皱眉头:“我不信你们的自然大道,已有的我不会放手,没有的我便去争。世上只有我想要的与不想要的,没有我该要和不该要的。”
山神听后大笑道:“这又何尝不是你的自然大道。”
净玉玦也笑了片刻,末了一挥衣袖拂去神坛上的枯朽使得石像细致许多,似有感叹道:“唯有自然难料结果。”
山神应道:“亦是唯有自然能料结果。多谢仙君替小仙拂去尘埃。”
“既然来了,好歹是要做些甚么。你歇着,我们走了。”
“恭送仙君。”缥缈的仙气努力聚于半空之上向净玉玦行礼,直至他二位走远了才回到石像中。
从山洞出来时天已起了朝霞,浅渡一层湘妃色于云下,挑拨了几许金。净玉玦抬头望见难得有了好兴致,没接胤善递过来的流光绦抓住他的腰带纵身一跃上了云端飞入霞光里。霞光逐渐是清明了,披在他二位身上仿如金晖宝光,平添了许多神圣的脱凡之势。
胤善歪头仔细端看他,还未看够便已然至得村长家的上空,趁着四下无人落了下去。刚是沾地站稳,净玉玦掀下盖于周身的光辉朝雾河山轻轻一掷,便将这灵气自成的蝉翼之衣披在了山体上。胤善见此想学他动作,却被他按住双手:“晖衣不常有,我用不上了,你可以留着。”
“这晖衣有何用处?”
“晖衣乃是阳天唤昼时遇上了懒日,将其身上过于厚重以至有些晦暗的日晖剥下投入天际,盈者成衣。有健气醒灵之效,巧妙使用还可提升修为。”
“原来是样好东西。”
“自然是。”
胤善还是将晖衣脱下来,披在了净玉玦身上:“你先替我穿着。”
净玉玦很是不解:“哪有替这一说。”
胤善握住净玉玦双肩不让他脱,直至他不再计较乖乖披上才松手。
恰巧此时村长起来给几位恩公准备早膳,推门出来见得他二位这一幕不由得怔愣片刻,才诚惶诚恐上前来问道:“二位殿下起得这般早,可是昨夜没能休息好?”
“正准备出门。”胤善道,“等余下几人到了便启程。”
村长点点头,立即转身前去东厨蒸了几个馍馍给他们带上。
瞧见自从得知胤善身份便没直过腰身的村长,净玉玦不禁问胤善道:“即使不透露身份,也总能糊弄过去,你特意拿出玉印是何故?”
胤善勾起唇角笑道:“若不留名,谁知道我与那些人不同。是时候让整个帝焉知道,当年的妖太子胤善,回来了。”
净玉玦了然他心思,便没再多言语。
村长蒸好的馍馍被玉子儿分了去,几大口没吃完便凭着风云至得城门外。城门有重兵把守,想来是城中住着金贵之人的缘故,进出皆是要看来历书牒才放行。这一行除了识禄与胤善身上带着这东西,其余仙妖并不曾有过,况且即便胤善有书牒却也不方便大张旗鼓拿出来,便索性唤来一阵风雨趁机要从云上混进去。
只是祥云即将近得闻宵上空时胤善却忽然叫了停,细细辨认过后道:“有阵法,囊括了整座闻宵城。”
玉子儿嘴里嚼着馍馍,手上还拿着两个,口齿不清地说了一些话后无谁听得懂,还得需玉银儿复述:“阵法是筑绮才有的,为何兆桑人和帝焉人都学会了?玉子儿问。”
“我倒是想起来一个人。”净玉玦看向胤善,“勾考。”
“你是说筑绮长生不死的大祭司?”胤善不解,“他何故在闻宵布阵?”
“你知道他?”净玉玦有些诧异,“你看过爻堂中的书简?”
这回轮到胤善泛起了茫然:“我是听筑绮如今的大祭司说的。他说……”
“他说了甚么?”
胤善欲言又止,抬眼看向净玉玦深思片刻才道:“勾考写下了一本《告世书》,书中记载当年你与苍弥到达筑绮山,双双见到族中女子澄华后动心。可澄华只痴心于你,因而引得苍弥妒嫉,在你与澄华大婚之时屠杀了全族人。勾考为了庇护你与澄华而布下雨界,可最后没能成功。之后你便将苍弥封印于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