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处幽篁又逢君(422)
“余当然知道你有本事。”太子拿眼扫过一旁同样被侍卫押解的妖与神仙,蹲下身仔细端详他,“你的母妃身边已安排了杀手,你若敢乱动,她便人头落地。”
胤善早已想到有人会拿母亲的性命来威胁他,倒也并未有惊讶:“长生丹我已命人送去太后宫中,不知还有何事劳烦太子大驾。”
“你杀了庆瑞,以为还能平安无事?”太子虽然说得咬牙切齿,眉眼间却并无太多愤怒,反倒是没能藏住一丝喜悦,“余一直都盼着你能早日回来,日思、夜想。”
“可你又杀不死我。”胤善迎着太子的目光仰起脸,“关着我。能关多久?你如何能确信在你坐拥帝焉之后我不会出来?”
太子气愤胤善竟丝毫不惧不畏,这副从小起便临危不惊甚至略带怜悯的模样像是在嘲弄他轻看他,每一回对上胤善这般目光他便不由得感到胆怯、妒忌,忍不住一次又一次怒火中烧,不得不凭借摧毁胤善来获得解脱。可偏偏胤善就像那攀山道上拦路松,任人百般折腾都不死。
也好,若是一两刀下去便死了,哪里还有乐趣。
太子抢过身旁侍卫的剑架在胤善脖子上:“余杀不你,却也能叫你生不如死。”他按住胤善后颈迫使他磕下头去,“按好他!”
侍卫得令,使出浑身力气按住胤善不让他抬头起身。胤善尚且犹豫接下来如何做,太子手里的剑便迅速割断了他双脚踝的筋。他痛得失声叫出来,没注意身后传来扑通倒地的声音,直到玉子儿大喊着仙君才猛然睁开紧闭的双眼。脚上的痛只那一瞬,他震开束缚猛然起身露出袖弩抵在太子咽喉处扣下机关,丝毫没给他做出反应的机会。
太子捂着脖子缓缓倒地,睁大的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胤善走向倒在地上的男子弯腰抱起,耳边是不知何时挣脱开的妖斩杀殿内侍卫的动静。他努力望向沙罗殿的大门想爬出去,却见得一名背后挂着斗笠的男子穿过打斗的妖与人慢慢走过去,慢慢关上了门。他死死盯着近在迟尺又触不可及的大门,在那男子转过身来时咽了气。
殿内的动静渐渐平息,殿外却起了骚动。厌隗靠在窗边往外看,问道:“门外那些如何处置?”
“全杀了。”胤善在给净玉玦包扎伤口,眼皮子都未抬一下,“今夜得让戎弱好好休息。”
沙罗殿中总算是彻底安静了,连玉子儿都不多闹腾守在净玉玦的榻边。前去割下太子头颅将殿内尸体搬出门扔下高台的胤善净手后又回来,见净玉玦睁眼盯着自己,怕他怪自己太狠心便解释道:“留下活口回去告诉了皇帝,皇帝定会派人来找事。明日我便进宫做个了结。”
“如何了结?”
顿了顿,胤善才道:“帝焉气数已尽,却养着食腐的蛆虫。天下之大,岂没有能人建立一个远胜如今帝焉的大国,除腐造新,我想制造出这样的机会。”
净玉玦有些惊疑:“你不是说过,你要当皇帝?”
“的确想过,但……”胤善想握净玉玦的双手,却最终只握住了双手边的被褥,“我若是真当上皇帝,帝焉这具腐尸便只会继续烂下去。被关在沙罗殿好些年,我没学过治国之道,更是不懂如何与常人相处,脾气古怪不通人情——”
一旁的玉子儿点头应道:“确实不大通人情,可仙君与我也不通么,没甚么的。”
胤善睇他一眼,继续道:“你瞧,我身边除了神仙便是妖,难道要靠群臣子民的恐惧来统治么。惶惶度日之下,焉有安康。”
“也好。”净玉玦垂下目光看向胤善的手,笑道,“到时候我带你回浣宁山。”
胤善知晓他目光,便将手指往前探去碰上净玉玦的手指:“我更想做神仙,半个也行,只要可以多活几百年。”
净玉玦慢慢翻过掌心微微张了张,胤善踌躇片刻才放上去,轻轻握了握。
“你要长命百岁地活下去。”净玉玦道,“平平安安的。”
“药天……有长生丹么?”
“想来是没有的。凡人自有凡人的寿命,强改了未必是件好事。”
“可不改……”可不该,他又该如何长长久久地与他在一起呢。
见胤善神情透着凄切,玉子儿又安慰他道:“大不了等你转世,仙君与我再去寻你便是了,不必这么难过。”
“于你们而言,兴许魂魄不变前生今世便无关紧要,可我只是胤善,过了这一世,便不是我了。”他看向净玉玦,手上的力度紧了些,“于我而言轮回投胎并非是暂别,是永世不见。胤善只是胤善,并非瑶礼,更非来世的某人。”
净玉玦幽幽叹了声气:“臭小子,你尽求一些我无能为力之事,即便我想答应你、想给你,可当我能做到时你却又有了新的所求之物,我便追着赶着去实现。”
胤善皱起眉头用力握痛了净玉玦的手:“上一世求了甚么我不管,这一世我只希望多活个几百年,只希望……”他顿了顿,斟酌好字句才继续道,“与你之间没有生离死别。”
玉子儿见状将自己的手也搭上去:“还有我和玉银儿。”
“戎弱——”
“不是说要我休息么。”净玉玦打断胤善的话,“作甚拉着受伤的我一直叨絮。”他一面假意抱怨一面抽出手躺下,翻身背对他二位甩甩手,“我困乏得厉害,实在睁不开眼了,都出去,让我睡个觉。”
“您又睡。”玉子儿抱怨道,“自从您白了头发便比以前更懒了。”
净玉玦不听,将身体裹进被褥大声嚷嚷:“好困好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