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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承君恩(3)

作者: 木里汀澜 阅读记录

那一日,是她见过的最混乱最噩梦的京城。

贵族们匆匆逃窜,而流氓地痞则趁机肆意横行。

鹅毛大雪仓皇落下,挡不住血光与不绝的惨叫。

她被父亲关在家里,到底耐不住偷溜出去。

心中想着元佑安向来胆小,既然常唤她一声“阿姐”,她此刻便要陪伴在他身侧。

千辛万苦来到皇宫大门,见到的却是她此生都无法忘记的最可怖的一幕。

高耸的宫墙之上,“嗵”一声,掉下来一具身体。鲜血喷薄而出,瞬间染红半面墙壁。

这是具没有头的身体,因为头被吊在了宫门口。

怒目圆睁,死不瞑目。

那是前朝最后一个皇帝胤思宗的头。

苏怀月还记得小时候,这位思宗曾将她抱在怀里哄“囡囡乖”。

宫墙之上站了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浑身浴血,猎猎风中宛如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修罗。

侧着身,手中提着一杆猩红的长枪。

似乎注意到动静,目光朝这个不起眼的角落投来。

苏怀月紧紧捂着唇,在最后关头提起僵硬的身子,逃了回去。

但在这夜的梦里,那男人却比恶鬼更加可怖。双手从宫墙之上蜿蜒直下,扼住了她的脖颈。

模糊的面容隐在迷雾之中,狰狞地质问她:

“太子在何处?太子在何处?!”

第二日天还未亮,苏怀月便惊醒了过来,脖颈间的窒息感似乎还残留在侧。

她拿来铜镜看了看,十日前脖颈留下的红痕已然消退了。

说来也是惊险,她救的那男人苏醒后把她当作了敌人,差点没下狠手掐死她。

好在男人重伤初醒,没能成功,但还是在她脖子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红痕。

这趟鬼门关前打了个转的经历也给苏怀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大抵那股对男人的惧意也就由此而起罢。

洗漱完毕,苏怀月早早去了杨府。

好像是料到了她为何而来,杨诚立即将油布包裹还了回来。

不仅如此,还笑着问道:“苏娘子检查一下包裹罢,看看有没有丢了什么东西?”

既然杨家家主都这样说了,苏怀月一看那油布包裹也并无拆封的痕迹,便也不好再质问人家是否偷看了里面的内容。

归家后,她急忙打开书册仔细查验,只见确实是并无其他痕迹,才终于放下心来。

第二章(捉虫小修)

接下来的日子像往常一般平静而又繁忙。

她继续在杨府教小姑娘习字读书,归家后,又接着对父亲留下的书册进行校对和修补。

她父亲乃前朝大儒,半生官场沉浮,临到暮年,就像天底下所有的读书人一样,也想为后世留下一点属于自己的东西。

那时江山已然改朝换代,她父亲因得罪新帝而获罪归家。一身才华无处施展,满腔情怀只能付诸笔端,留下这么一本《绿石纪闻》。

虽然为人子女,她不该妄议父亲功过。但大抵是她父亲暮年时过于苦闷,因而她总觉得父亲笔下的文字不够客观,诸多内容值得商榷,与平日教诲她“求真求信”之道所差甚远。

尤其是赵太后一事,她就觉得自己父亲的记载还有诸多可疑之处,需进一步核实查证。

除此而外,她还要在空闲时间读书作文。每隔几日给她的老师明光先生去信,谈谈这些日子以来读书的心得。

不知不觉间,悄然入夏。

巷子里响起了叫卖荷花的吆喝声,再过段日子,就能吃莲子了。

苏怀月抬眸从窗槅子里往外望,入眼皆是葳蕤翠色。明亮的光线淌过小镇的白墙黛瓦,带着葱茏如玉的绿意,投在她几案之上。

她心情便也似屋外的夏光一般明媚,早就忘了男人和这个油布包的小插曲了。

父亲祭日那天,她带了支荷花放在墓碑前侧。清扫了墓地后,又将纸扎烧了起来。

“爹,你在下面和佑安弟弟过得好么?我在这儿过得挺好的。杨叔很照顾我,总留我用饭,还雇了我做他们府上的教书先生。”

苏怀月又将新买的瓜果奉上:“这些也都是用杨叔给的银钱买的,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接着,她从怀中又拿出几张誊抄工整的书页。

“爹,这是我这段时间修订的书稿,你瞧瞧改得如何?明光先生说我功夫还不到家,还得继续读书呢…”

女子清润的声音在群山之间轻轻响起,燃烧的书页灰烬于微风中上下翻飞宛如灰蝶,最后又同这清淡女声一道渐而归于这翠色江南。

日头逐渐西斜,苏怀月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时,却见得山道上行来一队披甲执锐的兵卒。

她不由怔住,心中升起巨大的不安之感。

为首的士官来到跟前,脸色凶恶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又扫视墓碑的铭文,问道:

“你就是苏忠文的女儿?”

苏怀月应下,那不祥之感立即就化成了现实。

当夜,她就被急行军押去了京城,随后投入诏狱。

在诏狱里待了三天,她被提到堂前受审。上头坐着三个长官,这架势她知道,是三司推事会审。

刑部尚书先拍了惊堂木:“堂下罪人,可是苏忠文之女,苏怀月?”

苏怀月强定下心神:“草民苏怀月,确是苏忠文之女,不知何罪之有?”

刑部尚书手一挥,将一本书册掷在她跟前。

苏怀月一瞧,惊愕得眸子瞪大。

这竟她父亲《绿石纪闻》的内容!

而且比之他父亲的原作显然更为别有用心,故意将论及赵太后的一章放在了最靠前的位置,且篡改了部分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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