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栖春山(104)
林德清去请人了,少时,却只请来了符叙,惟独不见廖太医。颐嫔困惑,急问:“廖太医呢?”
林德清道:“咱家方才去了廖太医的住所,却发现人去楼空,遍寻无获。”
颐嫔大惊失色:“怎么会不见人影?”
这时,所有人心中都有了一个不妙的预感。
符叙去隔间为颐嫔妃把平安脉,少时出来,声音凝重:“颐嫔的确有小产之迹。”
沈春芜眼眸颤了一下。
可符叙紧接着说,“颐嫔之所以会有小产迹象,是因为服用药物所致的征象,但实质上……”
符叙跪了下来,用凝重的口吻道:“颐嫔并没有怀孕。”
大殿之中,绝大部分的人都震惊了。
原本僵滞的局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楚帝面容罩下了一片翳影,吩咐符叙再为颐妃把了一回脉,符叙的回复与第一回如出一辙。
沈春芜很惊诧,这个廖太医很有问题,但没想到他居然会谎报颐嫔有孕!
颐嫔本人似乎也不知自己是假孕了,一直跪伏在地上哭着对楚帝辩解,还一直说,是这一段时日是新来的廖太医帮她看诊的,她因为觉得他是同乡才重用了他,没想到他居然是谎称她怀孕了。
惜春伪装证人诬告襄平王妃,颐嫔的孩子是无中生有,一桩加上一桩,可都是欺君的大罪!
更何况,颐嫔平素就将张扬二字写在脸上,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在假孕争宠。
楚帝面上的温和之色不复存在,怒不可遏,当场下旨,惜春直接被拖出去杖毙,颐嫔则是被褫夺封号,贬为美人,幽禁冷殿,非诏不得出。至于那个人去楼空的廖太医,楚帝下了海补文书,彻底追捕廖太医!
颐美人一直在哭着喊无辜,哭声撕心裂肺,哭得沈春芜也一阵心惊,生平头一回亲历帝王暴怒的现场,史书上的“帝大怒”三个字,到底有多么可怕,往往伴随着腥风血雨。
最是无情帝王家,颐嫔是一众嫔妃之中比较年轻的妃子,曾经一度是帝王枕畔的专宠,如今帝王可以做到狠而无心。
固然不喜欢颐美人,但她落此下场,沈春芜丝毫没有觉得松下一口气,反而觉得事有蹊跷,她与颐嫔在坤宁宫相遇,之后就是颐嫔小产,奴婢告发她,一桩事情牵连着一桩事体,环环相扣,就像是在请君入瓮。
但目下显然不是追问的好时机,沈春芜只能先沉默了下来。
既然颐嫔腹中的孩子不存在,那就构不成“谋害皇嗣”一说了,燕皇后适时温声道:“襄平王妃蒙受了一番冤屈,到底是无辜的,还请太后娘娘宽恕,莫要将她罚去祖庙抄经书了。”
这句话出现得恰到好处,将矛盾的焦点,从颐美人转移到了仲太后身上。
帝王盛怒,没有谁敢在这个时候去碰霉头。
仲太后似乎是没料到今日的局势之中,竟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叹了一口气,慈蔼道:“哀家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襄平王妃是孩子心性,有时候是该磨一磨才好,学的大气沉稳端庄才行。就如今日,受了一个贱婢的挑唆,你姑且叫人打发出去,再不济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为何要针锋相对呢?”
只言片语不提方才私自惩处一事。
仿佛全然没发生过。
反而还指责是沈春芜多生事端了。
沈春芜闻罢,觉得荒诞又可笑,这个太后完全是个笑面虎,若今夜盛轼和楚帝没有来的话,她恐怕真的要被关禁闭,为一个莫须有的孩子抄写佛经了,而且,落在林德清手上,她怕是会不得安生!
仲太后轻描淡写的一个命令,就差点将她置于死地了。
如此看来,也让她更加确信,今夜这一场变故,绝不是偶然,而是一场精心谋划好的布局!
仲太后想来个一箭四雕——
让颐美人“小产”;嫁祸给沈春芜;让燕皇后承担中宫失责的过失;让沈春芜当“人质”,对襄平王形成掣肘。
盛轼对外隐瞒了楚帝回宫的时间,以至于仲太后对楚帝今夜回宫有些措手不及,打乱了所有棋局。
颐美人或许是仲太后手上的一颗棋子,今夜这颗棋子的任务是演好“小产”的戏码。
但沈春芜对廖太医的一句“无心之语”,彻底把太后手上的棋子废掉了。
不过——
姜还是老的辣,仲太后凭自己的本事,三言两语就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天候晚了些,哀家要回宫歇息了,”仲太后款款起身,“明潇,你今夜陪着哀家吧。”
宋明潇应声称是,狠狠剜了沈春芜一眼,搀扶着仲太后走了。
楚帝也准备起身离开了。
可两人行至门口时,盛轼忽然出声:“闵元县主留步。”
宋明潇颤了一下,这是盛轼第一回唤她:“襄平王有何事?”
仲太后皱眉望着他。
“太后寿宴那夜,王妃的爱犬中了牵机药,皇城司的审查今夜有了结果。”
“牵机药?”楚帝皱眉,神态变得极为严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凡要让皇城司审查的事,一定不是小事!
盛轼没有解释,只见席豫带着顾绾入了殿中。
一看到顾绾,宋明潇觳觫一滞,掩藏在袖裾之下的指甲,缓缓地掐紧了。
席豫先给楚帝等人请安,楚帝免了他的礼:“你来做什么?”
席豫道:“太后寿宴前夜,有一宫女用牵机药,意欲药死王妃的爱犬,好在符医正与顾家表姑娘发现尚早,王妃的爱犬适才幸免于难。”
这一回,楚帝面色铁青,当场砸了一套昂价的茶具,沉声道:“宫中为何会出现牵机药?它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