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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栖春山(137)

作者: 孤荷 阅读记录

她开始爱上权力了。

沈春芜淡声道:“三殿下,据我所知,圣上遣你主持春闱此等大事,是万万马虎不得的,如今贡院有士子失踪,你失了职,不思己过也就罢了,竟祸水东引,堂而皇之怪罪到我头上,就凭区区监丞的一面之词?

顿了顿,语锋一凛,“——当着先皇的面,你该当何罪?”

月光洒在女子手中高举的金牌上,牌面渡了一层圣洁的辉光,刺了谢瑾的眼。

他露出踌躇之色,无端感觉膝盖骨发软,咬牙道:“王妃容禀,若是在下只有顾监丞的口供,也不敢贸然叨扰王府。只是,顾监丞说这失踪的贡生,不是寻常的贡生,而是您的亲弟弟沈冬昀。”

沈春芜蓦然觉得可笑:“我弟弟好端端的在贡院里下场考试,明日又是最后一场了,在此节骨眼上,我为何要无故劫人?”

沈春芜将作案动机抛给了谢瑾,谢瑾正想说是因为沈冬昀染了时疫,但刚要出口,却发现这种答案完全就是在给自己埋下深渊大坑!

如果真说了沈冬昀染了时疫,沈春芜肯定会借力打力,进一步坐实谢瑾主持春闱失职的罪证!

贡院里所有士子都相安无事,偏偏是沈冬昀染了时疫,傻子都能想明白这不是偶然因素,肯定就是有人蓄意陷害。

谢瑾不可能承认自己是故意让沈冬昀患病的,但若是真的让沈春芜寻到了纰漏,一举捅到了楚帝面前,楚帝可能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处罚自己,但肯定会引起楚帝的猜忌与反感。

到时候夺嫡就更加艰难了。

沈春芜还在等着他的回覆,这时候愈是沉默,愈是显得可疑了。

谢瑾维持着拱手的仪姿,斟酌了一会儿,道:“王妃所言在理,在下心直口快,才多有冒犯,还望王妃勿怪。只是据林公公所言,禁足期间,王妃曾多次在侍卫的襄助之下,私自离府,行踪十分可疑。单是这些,也足以让监察院好生盘查一番了,若是王妃不愿交代自己的行踪,那就让监察院好生查一查院子,若是没有盘查到什么,相信林公公也自会给王妃一个交代的。”

谢瑾乜斜了林德清一眼:“您说是不是,林公公?”

林德清面上没有多余的情绪,笑道:“监察院驻守王府,此则御赐圣旨,圣上也是应允的了,还请王妃行个方便。”

好一个谢瑾,这么快就将林德清和监察院拎出来当挡箭牌!

知晓沈冬昀这一张牌不管用了,索性另换罪名,拿她禁足期间的行踪做攻击锚点!

沈春芜唇咳嗽数声:“我都病成了这样了,如何可能离府?”

林德清这一回表现很果断:“宣太医!”

沈春芜唇畔浮起一抹冷哂之色,她染重病期间,千呼万唤都传不来的太医,这一回居然就说来就来?

半刻钟的功夫,身后传来了一阵槖槖靴声,看来,来府中的太医不止一位。

太医院原来闲成这样?

林德清看来是笃定她在装病,安排了这么多观众来揭发她!

沈春芜置放在膝面上的手,猝然紧了一紧。

所有人都替沈春芜拿捏了一把汗。

——王妃早就病愈了,万一,万一被查出来了,可该如何是好!

这一会儿,只听林德清温然道:“若是查出王妃仍染有时疫,那就是咱家误判,若是解除了嫌疑,咱家不会让监察院搜查王妃的院落。”

太医院拢共来了三位太医,依次是章太医、刘太医,最后一位倒是许久未见的老熟人,符叙符太医了。

三人看到了沈春芜手上的那一块金牌,俱是一怔,纷纷叩首。

沈春芜寥寥然的摆了摆手,免除他们的礼。

三人陆续上前为沈春芜把脉。

这一个把脉的过程,三人俱是维持着下跪俯首的姿势,不敢去看王妃的面容。

章太医是先帝时期的老太医,只为帝王家看病,生平还是头一回为一个王妃诊脉。

但王妃是沈循之女,章太医虽沈循比年长许多,但倒是十分敬佩沈循的,当年就是章太医一手扶植沈循,坐上一把手的交椅。

诊完了脉象,章太医恭首道:“臣察王妃脉象革兼弦,此革为气血大伤,且弦为血虚肝郁,肝气不支,盖均为阴伤少血已极之像,气分又实属不足——”

说着,转向林公公,下了论断:“确乎是时疫之症。”

林德清眸底掠过一抹黯光,没有多语,吩咐刘太医禀述案情。

刘太医拭脉后,所述与章太医近乎一致,亦是确证沈春芜染了时疫。

“符太医呢?”林德清最后看着他。

这一段时日,符叙多次出入慈宁宫,差不多是替代了林德清,成为了仲太后跟前的红人,宫廷上下也渐渐有了一些流言蜚语,将林德清喻作是失宠的宠臣,而符叙是晋了位分的新人。

两人之间的关系,难免添了一些微妙。

符叙行礼,口吻凝重:“王妃气血皆枯,整日熏艾对病情只是杯水车薪,若是再不用新药,只怕这枯竭的命数,根本撑不过旬日了。”

这句话就如惊堂木,轰的一声砸向了所有人的神经!

整座韶光院仿佛被掐住了喉咙,骤然死寂,窗外斑驳的月光如细密的针脚,将众人缝在了一起,好像落下了一场疾风骤雨。

章太医和刘太医俱是隐晦地看了符太医一眼,这、这个愣头青怎的把这种消息也说出来了!

不懂‘说七分藏三分’的道理吗!

沈春芜不可置信地偏了偏眸,斜睇了那一道苍青直裰衣影一眼。

符叙啊符叙,我知晓你有些演戏的天赋,但也不必夸张得咒我早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