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栖春山(180)
喜欢上一个人,何其容易,但经营一段感情,才是最难的事。
沈春芜不想让魏红缨留有遗憾。
相信经过一番“敲打”,魏红缨必然会有所行动的,而不是原地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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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三个时辰,天才亮。
时候还早着,沈春芜却是渐渐感到紧张了起来,手掌心亦是隐微地渗出汗。
前半生,她从来没有如此紧张的时刻。
沈春芜嫁过一次人,但上一次嫁人,她尚还处于沈家落难的巨大悲伤之中,作为新嫁娘,却没有新嫁娘该有的喜悦。
哪怕脸上挂着笑,亦是强撑起来的。
但今番的光景格外不同,她嫁的人,不是顾家世子,而是襄平王。
沈春芜已经穿上了嫁衣,连妆都画好了,纵使是累了,也不可能会歇息在榻上,否则就白耗了雪姨和缇雀三个时辰的苦心。
沈春芜只能以手支颐,先小憩一会儿。
但她也休憩得不安稳,宋明潇当初交给她的书信,放在了韶光院寝屋的笼屉之中,藏得位置很隐秘,但始终让她感到不安,自己的右眼眼皮一直在暗自跳着。
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这一道灾,难不成就是这一封信,被盛轼发现了?
犹记得,清寂法师此前为她看过手相、占过卜,说她必会历经一道大劫,若是成功渡劫,与盛轼就能长相厮守——
若是渡不过,就是破镜难圆的结局。
沈春芜思绪剪不断,理还乱,甚至觉得自己行事颇不谨慎,为何不把信烧了?还偏偏要将它窃自带回王府。
沈春芜本欲是想派遣雪姨回府一趟,把那封信烧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此举不可行。
雪姨贸然回府,不亚于此地无银三百两,非但解决不了她心头大患,只会教人徒生疑心。
都说心病是自己吓出来的,沈春芜根本不想吓自己,索性安了心。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屋外传了一道声音:“夫人,襄平王邀您去湖心中。”
这声音是小福的。
小福是魏红缨的贴身侍婢。
一抹凝色浮掠过沈春芜的眉庭,她的第一反应是,莫非是盛轼发现了那封信?
所以,要来寻她当面对峙吗?
甫思及此,她的心漏跳了一拍,也就没疏忽了其他潜藏的疑点。
沈春芜缓缓起身,在小福的搀扶之下,来到了映湖居。
偌大的魏府之中,只有魏红缨的院落,才有湖。
沈春芜复明的时候,就去过一趟映湖居。
她尚还明晰地记得,这一片湖,浩大且曼美,湖边莳植了不少榴花,火红的榴花倒映在湖水上,泠泠湖水像是红袖添妆,美得不可方物,偶有泥燕低飞掠过,咻咻剪波开去,发出悦耳的轻响。
沈春芜来到了湖畔,湖水平寂,不曾掀起一层波澜。
气氛弥漫着一份诡异的沉寂,沈春芜不由生出了一丝疑心,遂问:“王爷在何处?”
等来的不是一句规规矩矩的答覆,而是一道推力!
一只手伸到了沈春芜的背后,大力一推!
小福竟是要把她推到湖里!
沈春芜饶是有防备,但小福的动作太快了,让她始料未及!
她在小福的袖子狠狠抠了一下,小福险些被拽扯落水,但她到底还是挣脱开了。
噗通一声,沈春芜落水了!
随后,她就听到小福惊惶的声音:“不好了,不好了!夫人落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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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春芜耳鸣了,听不到任何声音,逐渐感受到铺天盖地的冰寒湿冷的水,笼罩住自己。
她拼命拍打水面,脑海思绪乱作一片,一种巨大的惊恐与无措感,在此一瞬攫住了她,她不断喊救命,因此呛了不少水。
她本来是会潜游的,但此时此刻,癔症突犯,血液在骨头里疯狂逆流,这种感觉形同万蚁咬心,又僵又麻。
黑暗,无穷的黑暗,形同绞索般绞住了她的咽喉,她庶几要喘不过气了,四肢痉挛麻木,甚至,她想要动弹也动弹不得。
这就是……要死了吗?
她不就这么轻易的死!
她想活……
大仇未报,夙愿未实现,她如何就能轻易的死去!
上苍,为何待她如此不公!
她想活着啊!
在沈春芜失去意识和气力的时候,一双劲韧结实的胳膊,托举住了她下沉的身体。
沈春芜咬牙抓住了对方的手,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对方很快将她捞出了幽深的湖水,伴随着一阵稀里哗啦的起水声,缓缓抱到了湖畔处。
上岸后,沈春芜虽然活过来了,但她死死抓住对方的衣襟,惊魂未定,无措极了,顿时泪流满面:“我想活着,我还有好多事没有做……”
男人身躯一僵,两只手无处安放,见她一直哭,沉默了老半晌,只好在她的背后很轻地拍了拍:“你还活着。”
沈春芜此前是不清醒的,但听到对方低哑的声音,身躯如遭受针蛰了一般,蓦然抽搐了一下。
救她的人,不是盛轼,而是容朔。
沈春芜忘记松开揪住容朔前襟的手,剧烈地喘息,近乎失声道:“你,你这么会在这里?”
容朔看她身上的嫁衣都湿了个透彻,露出了身量的曲线,他果断地别开眼,将大氅披在她瑟瑟发抖的身上:“我听说长兄——听说殿下让我到此地,我就来了,结果看到王妃落水了,遂来搭救。”
她落水,容朔就来了湖心居,顺便救下了自己。
这个人间世里,哪有如此巧合的事?
沈春芜觉察到不对劲,容朔自然也觉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