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栖春山(201)
楚帝阴晴不定,没有说话。
燕皇后问她这般做的缘由。
裴照月说,她怨恨沈春芜,决意诋毁她的清誉,离间她与七皇子的感情,于是就筹谋了这样一场局。
裴照月字字句句都触犯了帝王的逆鳞,帝王一声令下,吩咐刑部将裴照月拖走,关入诏狱。
裴太傅获悉此事,匆匆进宫,脱下官弁,长跪在崇政殿前,求楚帝宽恕裴照月。
裴太傅桃李满天下,位居文臣之首,纵使年届花甲,在朝廷上下亦是颇有声望,是无数文臣之中的穹间皓月。
今番裴太傅这一跪,如一折泄了火的诏书,烧遍了整个大内皇廷,与裴太傅同跪者有之,求情者有之,观望者有之……
裴太傅已经在崇政殿跪了半个时辰,烈日当空,盛夏的日光异常毒辣,晒到肌肤上就如被无数烫针刺蛰,寻常人待上半刻钟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一个身体抱恙的老臣。
然而,楚帝自始至终都没有派人去扶裴太傅。
苏迩是夹在楚帝与朝臣之间的传话人,不断有人为裴太傅说请,也有不少人试探他楚帝对此事的态度。
苏迩急得焦头烂额,觉得自己夹在外臣和帝王中间,简直里外都不是人!
虽然身为御前大总管,但圣意岂能是他妄自揣测的?
更何况,裴照月犯的可不是什么小错,她唆使魏府丫鬟推襄平王妃落水,摆明是想要置对方于死地!
接下来,她又撺掇襄平王的部下容都督,在合适的时间点救下王妃,又安排魏府所有人充当观众,煽动民众情绪,离间襄平王与王妃的感情,同时也挑拨襄平王与容都督的关系。
并且,还在襄平王夫妇的婚宴之上,当着帝后和百官的面,收买兵部员外郎泼王妃脏水,搅乱婚仪秩序。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让裴照月活罪难逃!
楚帝近日龙体不虞,加之政务繁多,脾气本来就很差,本来七皇子的婚仪能给他添些好心情,结果就被搅乱了。
苏迩陪伴帝王很多年,晓得帝王这一回不可能轻饶裴家。
更何况,一年前杨宰相离京病逝后,一直是裴太傅独掌文官权柄,功高必会震主,楚帝早就对裴家生出戒心。
这种节骨眼儿上来为裴太傅求情的人,无疑都是自寻死路。
苏迩急于寻一个破局之人,正急得焦头烂额,这时候就看到了襄平王夫妇。
俨如撞见救星,苏迩摇着扶麈,匆匆上前。
盛轼闻讯,带着沈春芜进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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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第六十五章】
◎“好吃的”◎
都说树倒猢狲散, 裴家一夜之间倒台了,倒台的速度超乎沈春芜的想象。
楚帝以裴太傅身躯抱恙为由,贬了他的官, 贬为黄州司马, 至于肇事的裴家嫡孙女,裴家念及罪不容诛, 直接赐了死罪,秋后问斩前,裴照月关押在诏狱大牢。
楚帝主张实施仁政,也一直秉承老祖宗的遗训,不弑士大夫, 但他贬谪裴太傅、赐死裴家嫡长孙女一事, 此等雷霆手腕,到底惹来了不少论议。
裴太傅曾经是先帝的老师,开国元臣之一,膝下培养无数门生, 这些门生皆成了大楚的栋梁之才。连续几日,门生士子们纷纷上书, 请求楚帝收回贬谪御令。
这些年轻的文臣未免想得太过于简单,帝王颁下的皇旨,岂有收回去的道理?
更何况,裴照月陷害王妃一事,只是一条微不足道的小引线, 明面上楚帝发怒是因为裴照月的卑劣行径,实质上, 是因为裴太傅是三皇子一党的脊梁。
楚帝早就想要清算裴家了。
在过去, 裴太傅诸多上疏的奏折里, 都暗示楚帝需要适当放权给三皇子,说三皇子能担国之重任。
三皇子是个什么德行,楚帝再清楚不过。
谢瑾是个笑面虎,陪楚帝演尽了父慈子孝的戏码,但暗地里,不仅与阉党有所勾缠,还有暗养私兵、私造火器,贪墨敛财……
所行之事,无不都是杀头大罪!
这些隐秘情报,皆是盛轼下江南治理洪涝时所获,他归京第一日,就将所见所闻秉呈给楚帝,楚帝心道一声果然如此,谢瑾真是狼子野心。
与软弱惧内的谢岫不同,谢瑾给人的印象是忠直清正的,行事亦是颇为谨慎严穆,他每一句话都是替父皇分忧,诸多文臣也夸他赞他,说谢瑾极其懂事。
但楚帝很清楚,谢瑾之所以懂事,是因为他觊觎皇位。
谢瑾太功利了,太精明了,也太会投机钻营了,只与重臣来往,至于官秩稍低的文臣,谢瑾是根本都不会理睬的。
次日,楚帝试探谢瑾,吩咐他帮忙分理奏折,谢瑾给来的奏折全是重臣的奏折,而这些奏折上,写得都是“请安”“赞词”之类的漂亮文章,辞藻繁复,华而不实。
至于牵系生民社稷的折子,悉数被谢瑾压在了后面,楚帝问他为何这般做,谢瑾还是那句话——“儿臣想为父皇分忧,不欲父皇操劳。”
这不是在觊觎皇位,是什么?
楚帝大怒,当时就发了火,将朱笔摔到他身上,直言不讳道:“这皇位,纵使你坐上了,但也坐不久!”
一个不把民生利益放在首位的皇子,日后得登大宝,要么是昏君,要么是暴君,大楚迟早会败在他的贪婪熏心上。
所有人都认为楚帝敏锐多疑,楚帝是知道自己多疑的,实质上,他不怕别人坐自己的龙椅,就怕将来坐上龙椅的,不是正确的人。
但这番话显然刺激到了三皇子,他露出嘲讽的笑容,一边把朱笔放回小山笔架上,一边立在原来的位置,道:“父皇所言甚是,儿子会三省己身,勤勉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