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栖春山(229)
缇雀噗通一声跪下:“奴婢与王妃从燕皇后用完晚膳,没有率先回舱,是了东舢板处,吹吹风消消食, 中途听到一阵哭声,王妃说哭声有些耳熟, 要去看看……”
缇雀提及自己所经历的事,仍旧心有余悸:“王妃转了个角,奴婢要去寻,却发现王妃人早已不在舢板上了。奴婢遍寻舢板,竟是一无所获, 王妃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盛轼唇畔惯有的笑意减淡,缇雀一直在磕头告罪, 他的确有弑意涌上来, 想要杀人, 但思及缇雀是沈春芜用惯了的奴婢,贸然杀掉沈春芜一定不高兴,遂摁了回去,步出船舱,召席豫前来,紧急寻人。
兹事体大,席豫懈怠不得,一晌传缇雀问话,一晌调兵遣将找寻王妃。
盛轼直接去了林德清的船舱,探视一番,发觉林德清并不在舱里,而是在楚帝那里。
楚帝和燕皇后登上了楼船的最高处,也就是四楼,在那里静待烟火升空。
林德清在为帝后二人斟葡萄酒,正当他准备将酒樽递上前去时,一道修长高大的人影出现在他面前。
砰一声裂响——
烟火亟亟升上高空,漫天华彩,将整个江面照得亮如白昼。
与烟火齐响的,还有一系列杯盏坠地之声。
伴随着巨大动响,帝后二人吓得转过身,发现案台被踹翻,地上一片杯盘狼藉,林德清倒在地上,襄平王一只脚重重捻在他心口,手执长剑,剑尖直抵林德清的脸上。
“她在哪。”盛轼语气冷沉如水。
林德清费劲地开口道:“殿下所问之话,咱家听不明白……”
盛轼点了点头,笑着道了声“好”,一剑下去,林德清左半张脸顿时破了相,一道深深的剑痕出现在他白皙的脸上。
血腥气息顿时充溢于夜空之中。
血一滴一滴地从林德清左脸上流下,蘸湿了他身上的玉带红袍,或许林德清身上的那一席红袍本就是由人血浆染而成,血真正浆染上去时,竟是与那红袍毫无差别。
楚帝觳觫一滞,看着这一切,反应过来后,怒斥:“盛闻舟,把剑放下!”
盛轼浑然没有听见似的,道:“还不回答?”
言讫,一把剑眼看要落到林德清的右脸上。
氛围混乱又骚动,楚帝吩咐禁军将襄平王扣押住。
盛轼终于看了楚帝一眼。
楚帝亦是愠怒地看着儿子。
父子之间,仿佛有战火在燃烧。
燕皇后不好插手父子之间的家务事,给苏迩使了个颜色,苏迩急忙打圆场,先对襄平王道:“殿下,你将林公公杀了也是无济于事啊,王妃如今失踪,找人要紧吶!”
盛轼冷嗤了声,将剑挪开。
苏迩又急急安抚楚帝:“圣上,殿下太过于忧心王妃的安危了,王妃失踪一事非同小可,殿下觉得林公公可能是知晓王妃的下落,适才动了手……”
苏迩字字句句都是精准打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得一清二楚。
楚帝平息了怒火,凝声问:“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失踪?”
盛轼冷哂:“您得问下林德清。”
楚帝下意识看向林德清。
林德清慢条斯理地爬起来,拿出帕子擦着脸上的血:“咱家一直侍奉在圣上和皇后娘娘左右,何来时间藏王妃?”
说着,他眼里尽是费解,道:“退一万步,王妃与咱家无冤无仇,为何要铤而走险行此事?”
三言两语,林德清便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盛轼眼底尽是嘲弄,没有说话,一副若有所思之色。
这时候,席豫上前道,称是在二三楼都没见到王妃,目前正在一楼找寻。
二三楼都是达官贵人所栖之处,一楼则是船役们蜗居的地方,同时也是掌舵的位置。
席豫道:“若是一楼也没有寻到人,就必须撬开甲板,到储放燃料的地方去寻人。”
一抹兴味掠过林德清的眸子,他没有任何反驳,擦净脸上的血后,对襄平王道:“王妃是在三楼失踪,搜索一楼和船底,未免太过于荒唐。”
顿了顿又道:“王妃失踪,无非两种缘由,要么落水,要么自个儿回屋去了,大费周章搜船,怕是扰了船民的心,造成人人惶恐的局面。”
盛轼挑了挑眉,一字一顿:“你在慌什么?”
空气有一瞬的死寂。
楚帝亦是觉得林德清的反应有些不同寻常,幽幽望了过来。
林德清眯了眯眸心:“咱家是在就事论事。”
盛轼要搜船,林德清反对搜船,两厢势力互相较劲角力,但决策权其实在楚帝手上。
燕皇后露出担忧之色:“圣上,人命关天,若是王妃有个三长两短,我必会于心不安。”
燕皇后这一番话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今次这扬州之旅,就是楚帝专门为她而设的,虽然决策权在楚帝手上,但燕皇后是最有话语权的人。
楚帝心中有了个决断,挥了挥明黄大袖:“传朕旨意,搜船!——”
林德清的眼神闪烁不定。
席豫领命称是,带着禁军下楼搜船。
林德清走到盛轼面前,压低声音笑道:“数日未见,殿下演戏的本事是愈发精进了,今番连帝后都能欺瞒过去。”
盛轼一副听不懂的样子,“本王只想将王妃找回来,若林公公能识相些,就尽早交代实情,毕竟你也不想鱼死网破,是也不是?”
林德清一时分辨不出盛轼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实话。
襄平王想要寻王妃的心,是真的。
王妃是真的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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