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栖春山(400)
沈春芜整个人都愣怔住了,听他覆在她耳屏处说:“把这个镯子拆下来。”
镯子是禇赢送给她的,她当个惦念戴在手上,他怎么会这般大的反应?
沈春芜道:“方才禇赢给我送镯子时,你都看到了?”
盛轼咬牙切齿道:“……是。”
“那你当时为何要躲躲藏藏,不敢光明正大地走到我身边?”
盛轼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总不能说自己当时真的是生出了畏葸之心,觉得自己敌不过禇赢,所以选择“临阵脱逃”了吧?
这也未免太窝囊了,他不服,他不甘心,他想争取,但觉得那个时候显然不是合适的时机。
他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之人,会干涉沈春芜的日常社交,但有些时候还是不可避免会吃闷醋。
——甚至是打翻醋坛子
又或者,他本就是一个小肚鸡肠之人,有极强的占有欲与偏执欲,他在沈春芜面前掩藏了起来,不让她看到与发现。
但现在,她激起了他隐藏起来的这一面。
案台上的烛火,正在不安分地扭来扭去,烛影摇红,映照着丹壁上两道交迭在一起的影子。
男人温热的吐息,喷薄在沈春芜的颈侧,他想要拆她戴在手腕上的翠镯,但沈春芜死死拽着这一枚翠镯,不让它给盛轼拆走。
两人在黑暗之中相互角力,谁也不肯让谁,谁也不肯轻易服输。
但女子的气力终于敌不过男子的,在一番角力当中,沈春芜最终败下阵来,镯子落在了盛轼的手掌心里。
她气得咬牙,但并不能真正地去忤逆帝王威仪,凝声道:“堂堂九五之尊,抢我我一个弱质女流的翠镯,此事传出去,岂不贻笑大方?”
盛轼的脸皮厚如城墙,根本不受这种言语威胁。
他将翡翠玉镯在掌心里慢条斯理地把玩:“你想要镯子,朕打一箱给你。”
顿了顿,他将镯子纳藏入袖:“从现在开始,这一只镯子,归朕所有。”
这个人间世里,怎的有这无耻无赖之人?
今番的光景里,沈春芜可谓是大开眼界。
她以前说过盛轼无耻,也说过他是个无赖,但通通被他厚颜无耻地承认下来了,他浑不在乎她如何看待他。
他只要她在身边。
沈春芜:“……”
气急败坏之下,她俯身倾前,咬住了他的肩膊。
盛轼没个防备,疼得“嘶”了一声。
但他也没有躲,就这么任她咬,任她咬得开心。
沈春芜似乎嫌反抗的力度还不够,还屈起胳膊肘,用力顶了盛轼的小腹一下。
这一顶似乎顶到了他的伤口,沈春芜能够明晰地感受到他的身躯明显颤栗了一下。
沈春芜知道盛轼身上有很多伤口,他刚从战场上回来,身上的伤势没有办法痊愈,现在捅上去,无异于火上浇油。
沈春芜意识到自己的举止有些重了,也就下意识放缓力道,松了牙,别扭地问道:“你会不会很疼?”
“担心我疼啊?”意识到她在担忧自己,他的态度恢复成了一片吊儿郎当的散淡调调,削薄的唇畔噙起了一抹淡淡的笑,蹭的一声,将她抱起来,往床榻上走去。
沈春芜眼前一片天旋地转,身体在失重,气氛在失控,她也彻底失声,叫也叫不出来。
薄纱帐从月金钩垂落下来,遮挡住了春帐里的一片绮靡景致。
他如狼似虎,她只能掐着他的胳膊哭。
其实他算得上温柔的,节奏也极其缓慢,但她还是感到疼。
已经三年了,她没遭受过狂风暴雨,今番第一次遭受,一下子就承受不住了,要让他离开。
但他咬定了她,就不再松口了。
月色皎洁,薄如蝉翼,徐缓地投落了下来,穿过薄帐暖纱,覆照在了两个人的身上。
空气朦胧得仿佛能够挤出来一片白色的暖光。
谁也看不见彼此,只能嗅到彼此身上的滚热气息。
他身上的龙涎香,还有她的薄荷辛香。
彼此细密地搅缠在了一起,难解难分,难舍难离。
盛轼鼻子蹭着她的额心,咬着她的嘴唇,道:“阿芜,你明白的,我不可能对你放手。”
——没有她在,他的世界就是一片荒芜的雪原,根本毫无生机可言。
但这一句潜台词,盛轼终究没有道出口。
沈春芜紧紧掐住盛轼的脊背,额庭微微冒出了一丝薄薄的虚汗,烛影像是她的吐息,一会儿显得轻,一会儿显得沉。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他跟着她贪了一整个落雨袅袅的春夜。
雨打花枝,两厢和鸣,就这般,一觉抵了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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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春芜实在是疲乏了,就睡过去了,这就导致了她以为昨夜的露水之欢只是一场梦,但睁眼之时,她看到了近在咫尺的眼前人,他一条胳膊还有恃无恐地搭在了她的腰肢窝上,两人共枕着一只衾枕,她被紧紧搂在他怀里,仪姿要多亲密就有多亲密。
破天荒地,沈春芜没有先挣脱开。
鼻腔之间,皆是他身上的气息,她身上也有他的气息。
她的视线勾勒着盛轼近在咫尺的面容,轩昂的眉庭,幽深的山根,悬胆般的鼻,薄薄的唇,她看着心旌摇曳,趁着他还熟睡,忍不住以手当笔,细细描勒出他的面容轮廓。
从他的山根一路滑到了他的唇,往下是下颌……
好巧不巧地,盛轼在这样的时刻里睁开了眼。
两人就这么对视上了。
沈春芜:“……”
盛轼:“……”
她的手僵在了他肌肤上,下意识要撤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