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栖春山(408)
那位全程通缉的逃犯, 与金帝帝妃二人完成了内外接应,领着一支骑兵发动夜袭。这一支骑兵是金帝最后一张底牌,是藏在大漠之中的精锐部队, 战斗力极其强悍, 奉金帝之旨意,发动袭城之战, 立誓要做最后的反扑。
盛轼闻讯后,就赶回了军营,与席豫、容朔、戚巍等忠将心腹筹划抗战计划,魏红缨也应召去了前线。
沈春芜本来想要跟随盛轼同去,盛轼说前路极其凶险, 袭兵众多, 让她先去伤兵营等候。
伤兵营是盛轼为漠北铁骑战前而设计出来的,沈春芜提着医箱去了伤兵营,第一眼就看到了符叙。
——她的冤种对家兼同僚。
两人彼此大眼瞪小眼,沈春芜没有说话, 还是符叙率先打破了僵局:“你果真要跟着圣上回奉京城?”
符叙是拿圣上当兄弟的人,当年沈氏女将他伤害得这般惨, 他哪里肯让她再度回到圣上的身边?
但圣意向来极难揣度,也难以预测,三年前,圣上憎恶沈氏女,一刻也没能遗忘她, 偏偏禁止宫里谈论沈氏女。符叙天真地以为,圣上不会再与沈氏女重修旧好, 万万没想到, 圣上来到潍城见到沈氏女的这一段时日, 两人的关系慢慢破冰了。
符叙对沈春芜是有钦佩之情的,因为她的医术远胜于他。但沈春芜又是他兄弟之妻,把他兄弟伤害得很深,符叙对沈春芜的感情就变得复杂起来。
他不想待见她,但圣上将她安排进了伤兵营。
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总是要打照面的,沈春芜淡然处之,符叙显然就没有她那么淡然坦荡了。
但符叙是率先打开话题的人,第一句话一出口,就显得没好气。
沈春芜挑了挑眉,这厮是不是在没话找话?
她淡淡地瞟了符叙一眼,符叙显然接收到了她眼神的信号,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你同圣上回京后,应该不会再像以往那般,对圣上始乱终弃了罢?”
沈春芜匪夷所思:“……啊?”
见她终于有了反应,符叙显然是来劲了,道:“你忘记自己所做过的一切了?忘记自己对圣上伤害有多深了?”
符叙开始翻旧账,扳着指头数沈春芜三年前犯下的各种过错,沈春芜不想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从针灸包里拿出了一根针,一举戳在了符叙的哑穴上。
符叙说了一半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他错愕地看了沈春芜一眼,沈春芜气定神闲地回视他:“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但此时此刻,符叙哪里还能说话?
他都被沈春芜戳了哑穴!
沈春芜说:“你消停一会儿罢,等你消停下来,我再帮你解了哑穴。”
沈春芜说完,就坐到一边去了。
只留下符叙一人在无能狂怒。
他本来就是一个爱说话的人,现在沈春芜用针戳了他的哑穴,相当于就是让他死!
符叙只能让自己消停下来,不再烦扰沈春芜。
到了夤夜的光景,就有伤兵送进来了。
送进来的人居然是奔月。
是刀九抱着奔月入了伤兵营,奔月身上都是血窟窿,情状十分慑人。
原来,她被调入了先锋营,率先去与金兵精锐厮杀,金兵那边有大埋伏,奔月腹背受敌,为了给其他漠北铁骑开道,以己为饵,诱敌去另外一头的深谷里。
她死战到最后一刻,被敌人射成了筛子。
刀九枯红一双眼,对沈春芜道:“救救她!”
事不宜迟,沈春芜顺手解了符叙的哑穴,两人一起解救奔月。
奔月身体在源源不断地流血,沈春芜心中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往下跌沉。
她已经目睹过太多人,从她眼前死去了。
那些名字,如烟火般在高空之中绽放,有如昙花一现,从灿烈的高光跌入无边的黑暗之中,黑暗即深渊,她想要在深渊里打捞奔月的命,她必须抓住那一点点的生机,她不能放奔月就这样走了。
奔月是一个极其鲜活的人,张扬且热烈,俨如一团行走于世的火,她行至何处,火就会烧灼到何处,什么万难她都能排解,她怎么能够轻易地死去呢?
沈春芜明晰地记得,在襄平王府的那一会儿,她经常上房揭瓦,打猎烧烤啥都做,委实是欢脱极了。
也是她帮沈春芜逃脱了。
不论沈春芜做什么事,奔月都义无反顾地站在了她身边。
奔月还为她受过刑罚和诘难,偷偷瞒着她复明一事,给盛轼一个精细。
她人也鬼精着,最喜欢吃烧鸡了。
每次沈春芜要吩咐她做什么事,奔月都会问,有没有烧鸡吃。
她可真是馋啊。
沈春芜心底下波涛汹涌,但明面上显得异常镇定。
越是在这样的危急时刻,越是不能够慌乱。
但她的手掌心渗出了一片密密匝匝的汗渍,或许是紧张的缘由。
符叙亦是能够明晰地感知到沈春芜的紧张,提议道:“要不你先去休息——”
“不用,我可以。”
沈春芜擦了擦额庭处的冷汗,继续着手上的治疗动作。
从来没有人敢在她手上抢人。
哪怕是阴曹地府的阎罗也不行!
刀九面容一片僵灰的死寂,沈春芜看不得他这种样子:“怎么一张死人脸,人还没死呢。”
刀九蓦然一怔。
这种说话风格,很奔月。
他意识到,沈春芜是在唤起他求生的意志。
别让他如此万念俱灰。
刀九搓了搓冰冷麻木的掌心:“我现在能做什么?”
“你现在要做,是回到圣上身边,援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