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栖春山(413)
男子的话音,俨如沉金冷玉,天然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在,字字句句逐渐抚平了沈春芜心中不安的思绪与毛躁的边角。
沈春芜的手被一个大掌深深牵握而住,男人修长的指腹渗过她的指腹,与她十指相扣,紧紧相依。
氛围逐渐变得温热起来,沈春芜待在男人温实的怀里。
突然,他鼻翼翕动,问:“这是什么气味?”
沈春芜:“……”
她略微窘迫地揩了揩鼻梁。
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她掩唇轻轻咳嗽:“一种障眼法,特殊形势,特殊行事。”
盛轼意味深长地喔了一声,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很厉害呢。”
沈春芜当即掐着他的胳膊,她怎么感觉他这是在捧杀她呢?
一副阴阳怪气的调调!把她给气笑了!
盛轼被掐得“嘶”了一声,“我说你机智灵敏,能够随机应变,你怎么还掐上我了?”
沈春芜冷哼一声,嘬着嘴道:“你刚刚嘲笑我了。”
“哪有,”盛轼一本正经,送了她一个大拇指哥,“我家阿芜最厉害了。”
沈春芜红着眼瞪着眼前人,又掐了他一下,道:“别贫嘴。”
沈春芜想起了要事,当下也不能一昧沉浸于哀伤的情绪之中,她赶紧擦了擦眼泪,道:“对了,有一桩非常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
“就是这一桶硝石,皋兰山上下都是。”沈春芜凝声道,“如雾帝姬想要炸山,让我们跟她一起玉石俱焚。”
盛轼对这件事并不感到意外,修长的手指捻碎了石灰粉,道:“席豫、魏红缨他们已经埋伏在各处山麓,舅父在三里外的山腰负责接应,我们走。”
沈春芜边跟着他走,边问:“金帝那边是什么情况?”
“兵败后,金帝在嵩山口纵火自缢了。”
沈春芜微微一怔,似乎没有想到大金君主会选择用这种惨烈的方式了断自己。
也是,除了了断自己,这位君主似乎* 再也没有其他出路了。
放眼当下的局势,金国诸多部落,一律被剿灭了。大金国土悉身归并入大楚疆域版图当中,很多部落里领主深晓自己打不过珉帝,于是乎非常识时务地归降臣服。
金帝早已孤立无援,称上一句“强弩之末”也不为过。
金帝七年前就是盛轼的手下败将,一直措心积虑要复仇。循理而言,放在当年,收复燕云十六州是一桩根本不可能的事,偏偏盛轼做到了,此则金帝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事,往后很多年,他一直暗戳戳地在大楚西偏北一带起兵生势,屡屡犯禁,每一次偷袭都是一回挑衅。
但盛轼从来不吃他这一套,选择直接一锅端,彻底重创了金帝,教他再无东山再起之可能。
盛轼称帝前,便是天生的血将星,金帝彻底溃不成军。
思绪捋回来,沈春芜也想通了如雾帝妃的行为动机。
国已破,家已亡,帝已逝,她已然是孑然一身了。
既然逼上了绝境,她干脆将所有能够毁灭的东西,通通能够毁灭!毁灭!毁灭!
月黑风高,山洞外的深草齐腰之高,连成一片天然的深绿色屏障,草虫喈喈,寒蝉鸣泣,倒映在草木上的影子,像极了一道道翩跹的鬼影。
沈春芜和盛轼离开后不久,如雾帝姬就持着刀找到了洞窟。
“果然,她先前果真藏在了这里,珉帝把她接走了。”
阴毵毵的风吹拂着如雾帝姬的发丝,她眼睛充溢着浓密的血丝,干裂的嘴唇上挂着一抹瘆人的笑,发出骇人的咯咯声:“你们逃不了的,你们以为你们能够逃出生天么?你们做梦!——”
偌大的洞窟里,持续回荡着女子的笑声,如鬼似魅,慑人心魄。
如雾帝姬将瘫倒在地上的硝石,悉数平铺于地面上,然后打开了火折子。
橘红色的火光,不断地抖动着,像极了吞吐红芯子的蛇,以一种狺狺之姿,敷照着如雾帝姬的面颊,侧光照过去,恐怖如斯。
砰的一声响,如雾帝姬重重将火折子丢到了洞窟里。
一声燃裂之响,浓密的火光瞬时炸毁了皋兰山的山口!
如雾帝妃炸毁的位置,非常关键,这个山口承载着整座皋兰山近一半的重量,山口一旦被炸毁,山体剧烈失衡,情势十足危急,等同于山崩地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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戍守于皋兰山各处山麓的人,纷纷面露凝惊之色。
如雾帝妃炸山,竟是提早了整整半个时辰!
在如今的光景之中,计划有变!
伴随着一阵轰天价响,众人开始向山外紧急撤退!
火.药所迸发出的大火,如洪水猛兽一般,疯狂地照定山腰和深林的位置扑去,空气之中徜徉着浓烈的硝石气息,熏鼻无比。
席豫吩咐漠北铁骑紧急撤退,魏红缨在前路开道,他则负责垫后。
过了好一会儿,魏红缨发现席豫竟是没有跟上来。
她呼吸骤紧,蓦然止住了步履。
一片崩裂烧灼声之中,氛围剑拔弩张,紧张到了极致,魏红缨心里遽地打了个突,席豫为何没有跟上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是负责垫后的,但她在前端没有看到他的踪影,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看到他,只能看到乌泱泱的士兵人头和军甲,心里颇为不安。
她咽下了一口干沫,先让漠北铁骑军撤离,一边逆着人潮而行,一边问迎面撤离的人:“席指挥使人在哪儿?”
所有人都说没见到。
但魏红缨不可能临时改变行动方案,让漠北铁军跟随她撤回去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