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栖春山(421)

席豫微微一怔，迎上了女郎微红的眸眶，一团水雾萦绕在她的眼周，水雾将落未落。

他想，她肯定是误会了！

偏偏她在感情方面还不开窍啊。

席豫撑着额心，偏着脑袋，伸出手揩掉魏红缨眼周的水雾，嘶哑地喟叹了一声：“傻姑娘。”

“我喜欢你，要娶你为妻。”

喜欢两个字眼儿，如一坛浓烈的酒，将魏红缨灌得头昏目眩，它们就跟猝不及防的亲吻一样，让她整个人都措手不及，因无法防备与抵御，只能选择原地缴械投降。

席豫仔细地揩掉魏红缨的眸下眶，将水雾都擦了去，温声道：“别哭啊。”

“我才没有哭呢！”魏红缨气嘟嘟地说着，但视线不敢再直视席豫，只能垂着眼，直直盯紧军靴。

她只是有些头昏目眩，缓不过神来，需要好生缓一缓罢了。

缓了好一会儿，魏红缨适才瓮声瓮气道：“我现在……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

席豫正襟危坐，道了一声：“好”。

魏红缨掩唇轻轻咳嗽了一声，斟酌着问题，随后道：“你为什么喜欢我？”

这是一直十分困扰她的问题。

她与席豫也算是知根知底了，是儿时玩伴，是同生共死的战友，更精确而言，他是她一直在追逐着目标、楷模，她梦寐着成为他那样的人，胸怀家国大义，心系苍生与天下，顶天立地。

这二十多年以来，魏红缨一直追逐着席豫的身影，在她的心目中，席豫就是神坛般的存在，她永远只能仰首远观，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神坛上的人物，居然会走下来，说他喜欢自己——并且，在他的心目之中，她也是神坛般的存在。

席豫发现魏红缨坐得离他有些远，遂是握住她的手掌，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边，让她在自己身旁坐下。

魏红缨面如火烧云似的，根本不敢直视他。

席豫觉察到了这一端倪，觉得分外可爱，指尖很轻很轻地戳了一戳她的面颊，不答反问：“我为什么不喜欢你？”

席豫微微倾前身子，视线与她平行，道：“你身上有很多美好的品质，比如……”

在魏红缨微怔的注视之下，席豫扳着手指头，慢条斯理地说了很多很多优秀品质，其实都是她做过的很小的善事，但没想到他都看到了，并且都记得一清二楚。

魏红缨听得颇为腼腆，一下子捂住了席豫的嘴，阻止他再往下说。

等她反应过来，适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出格的举动。

魏红缨慌慌张张地放下了手。

她憨然道：“你真的别说了，我都被你说得很不好意思了。”

“但这些都是事实。”

魏红缨浑身悸颤，道：“你再这样说话，我不理你了！”

席豫：“……”

他忽然笑出声来，魏红缨气得鼓腮：“你还笑！不理你了！”

言讫，背过身去，冷哼一声。

席豫想把魏红缨的肩膊掰过来，但小姑娘摆明儿就是不想搭理他了，一副很高冷的样子。

席豫用讨好的口吻问道：“真不理我呀？”

魏红缨瞟了他一眼，再次发出一声淡淡的冷哼。

这一声冷哼比之前的哼声要软多了，席豫深知魏红缨在给他台阶下来，遂是主动绕到她的面前：“你不能阻止我喜欢你，你若不答应，我会一直磨着你，软磨硬泡也好，死皮赖脸也好，总归是有朝一日，要让你当我的妻。”

这位面冷话少的男子，从未说过如此甜丝丝的话，听得魏红缨耳朵都酥了，她眼眶又隐隐红了起来。

她喜欢他二十多年了，从小到大都喜欢他，喜欢了这么久，一直未敢将欢喜言说，偏偏他，就这么轻易将感情诉诸。

他凭什么啊？

魏红缨嘬着唇，肃然道：“你现在不能喜欢我。”

“为何？”席豫纳罕。

“总之现在就不行！”魏红缨道，“纵使你让圣上赐婚，我也不会接。”

“好好好……”席豫惯着她，只好妥协道，“我今天不提这件事。”

席豫小心翼翼地用拇指，细细揩掉魏红缨的泪渍。

他很少会看到魏红缨哭，她素来是硬韧刚强的女子，开怀又自信，很少会露出小女儿态，今番倒是教他见识到了格外不同的光景。

魏红缨道：“我要问第二个问题。”

席豫恭身倾耳以听：“你说。”

魏红缨沉默了一番，“我十六岁及笄礼，那一夜，翻墙头闯入闺房的人，是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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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笄礼，是魏红缨这一生都无法逾越的梦魇。

她父母早亡，及笄礼是魏老将军替她操办的，结果当夜，她就遭受到了族兄们的强.暴与凌辱。

他们骂她有娘生没娘养，什么污言秽语都说。

她生母早亡，自小就寄养在廖姨娘膝下，她上头还有一个庶姐。

她遭受到最严重的的苦难时，她的庶姐却选择袖手旁观，甚至骂她贱货。

魏红缨自小操戈习武，能撂翻一群男人，本该自然不在话下。

但好死不死，那夜她被下了药。

……这就显得特别荒诞了。

魏红缨陷入了万念俱灰的绝望之中。

坠入龙潭虎穴，无人能够救她，这深渊般的生活，无人肯拉她脱离苦海。

泪眼朦胧间，她看到了一道修长的身影破门而入。

伴随着一阵惊心动魄的肉搏声，这个人撂翻了在场所有的族兄。

紧接着，一件毛氅落到了魏红缨的身上。

将她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

魏红缨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