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橙(22)

这么一想，元司晨忽然又大动恻隐之心，恨不得立刻过去给人道个歉。可转念一想，他也没有道歉的理由，而且刚才逯行之看起来异常的平静，他此时过去，倒显得小题大做。

元司晨长那么大，有人生没人管，做事从来随心所欲，现在反倒为了一个大男人纠结得不成样子。

他用被子蒙住自己，狗刨似的胡乱踢蹬，又在床上狠狠滚了几滚，最后被闷得不行，“忽”地一下掀开被子，露出鸡窝一样的头发和憋的通红的脸。

氧气扑面而来，元司晨在突如其来的清明中冒出了一个想法:自己从来没有喜欢过女生，会不会他也是......

元司晨被自己的想法吓坏了，心说自己一定是醉氧了。

第二天清晨，元司晨睁着大眼，窝在被子里悄悄听着外面的动静。

起床，上厕所，洗漱......一切都整顿好之后，一阵脚步声逼近他的房间，安静了一会，又走远了。

随着清脆的关门声，元司晨瞬间坐起来，他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眼睛下面一定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他揉了揉因为思虑太多发昏的头，再次思考，自己如果一上午都不去，会不会很明显地在躲他。

“......”，元司晨不轻不重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有病吗？不就是突然发现室友是gay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人家都大大方方的，自己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

好兄弟怎么因为这种小事就心生嫌隙呢？他们可是一起考过试，一起烧过香，一起喝过酒的纯粹友谊。

于是元司晨决定上完第一节课再去。

班里闹哄哄一片，逯行之照例选择在走廊里早读。

还没来得及背完“科举制度的影响”，他余光远远地瞥见走廊尽头出现了一个人，扭头一看，是姜主任照例巡楼。

想起昨天蒋泽宇的话，逯行之心中大乱，转头就想往班里走。

“诶，小逯”

姜主任叫住了他。

逯行之骤然停住脚步，不敢转头正视他。姜主任对他寄予厚望，他实在不想辜负。可事已至此，不管怎样，他只能全盘接受。

他僵硬地转过身，挤出一个心虚的微笑:“姜主任早上好。”

“好，你到我办公室一趟，我有点事交代。”，姜主任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逯行之的心瞬间冷了下来。忐忑地跟了上去。

逃避

逯行之跟着姜主任一路走到办公室，进去的时候，留了个心眼，把门半敞着。

姜主任坐定，打量了一眼逯行之，又看看后面的门，交代道:“把门关上。”

逯行之心一凉，不敢抬眼，乖乖地关上了门，等着一会的质问。

“过来点，站那么远干什么？”

他往前迈了一小步，盯着地面，默默想着等会姜主任会怎么骂他。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我觉得你还是去其他学校比较好。

姜主任从抽屉里拿出一迭印刷的试卷拍到办公桌上。

“这些资料你拿走。”

逯行之茫然地抬头，“啊？”

“我仔细看了你的卷面，找到了你现存几个薄弱的地方，这是相关的试题，你拿回去做，应该会有帮助。”

逯行之看着姜主任，一时失语。

姜主任见他不说话，便补充道:“这是单独给你开的小灶，就不用和别的同学说了。”

“......我明白”，逯行之接过那一沓为他量身定做的资料，犹豫半晌，还是鼓起勇气垂着眼问道:

“那个......我昨天晚上碰见了蒋老师......”

姜俊伟一愣，脸色有些尴尬，明知故问道:“哦......你跟他打招呼没？”

何止是打招呼......

“嗯......”，逯行之声音嘶哑，“他说你们对于我的事，呃......有一些不同的看法，我不知道......”

“小逯，”姜主任打断了他的话，“我不会收一个不知根不知底的学生。”

他把手迭起来放在桌子上，认真道:“你来的第一天我就跟你说，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不要有负担。”

逯行之紧紧抿着嘴，只觉得心里一片酸涩，好像吞了一个没成熟的苦李子。

“对不起......”

姜主任皱眉看着他，“你不用跟我道歉。”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你也别怨蒋老师，你可能不知道，他原来在一中实习，本来都要转正了......”

逯行之闻言猛然抬头，诧异地看着他。

姜主任止住话头，知道自己多言了，叹了口气，缓缓道:

“他和你一样，都不属于这里。命运不能善待每一个人，还有八个月，到时候，你可以选择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成为任何你想成为的人。”

逯行之扬起头，把眼眶睁到最大想让泪水自己蒸发。缓了好一会，才深深吐出一口气，将厚厚的资料抱在怀里，向姜主任深深鞠了一躬，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姜主任一直都知道他的过去。被一中开除的不只是他，还有蒋泽宇。蒋泽宇是因为自己的事被开除的。

他快步走着，紧了紧手里的试卷，眼前忽然又一片模糊。

江河不会为了某个溺水者停下洪流。他也好，蒋泽平也好，都要在跌跌撞撞中找到新的路。

再过八个月，他就可以离开这里，把过去的一切都留在这个灰蒙蒙的小城。

我可以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我可以成为任何我想成为的人。

这个想法让逯行之振奋不已。一直笼罩在他心头的阴霾因为这一句话烟消云散，让九月份的灿阳直照进他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