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橙(46)

路灯的光微弱昏暗，给两人的侧脸都打上了阴影，逯行之看着他带着少年英气的眉宇，一时看住了，世界变得安静又喧闹，仿佛有一万只蝴蝶在头颅里扑闪翅膀。

元司晨忽然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闭上眼，就这么站着。

一分钟。两分钟。

逯行之不敢低头，他听到胸前元司晨低沉的呼吸，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到自己胸腔里狂跳的鼓点。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逯行之僵硬的身子站不住了:

“你......”

“别说话。”

元司晨的声音搁着校服的布料，显得闷闷的，又透着明显的疲惫。

“我好累啊......”

逯行之愣了半晌，想摸摸他的头发，手举到一半却又不敢继续，只能僵硬地悬在半空。

“逯行之，你会不会忘记我啊”

逯行之的手颤了颤，终于鼓起勇气，轻轻放在他的脑后:

“不会的......”

逯行之的声音紧张得有点颤抖，他暗暗祈求元司晨听不出来。

元司晨疲惫地笑了两声，不知是因为他的回答，还是因为他的颤音。

元司晨离开了他的肩膀，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向巷子的黑暗处走去。

寻衅

元司晨一回家就直奔自己的床。连衣服都懒得脱，胡乱蹬掉鞋子就用被子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逯行之看他一脸倦容，挠了挠头，不知道能做什么。

元司晨睁开眼，看见他一言不发地站在他床边，站得规规矩矩凝视着他，心说这怎么整得跟瞻仰遗容似的。叹了口气，打发他去倒杯水。

逯行之忙不迭答应，趁水烧开的时候，拆开元司晨成包的药片，仔细的分数，连同热水一块给他端了过去。

元司晨费劲地坐起来，接过药片含在嘴里，伸手想接水杯。没想到逯行之对他伸出的手熟视无睹，还把手里的杯子径直伸到他嘴边，眼巴巴地等着元司晨喝自己喂过来的水。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喂元司晨看傻子一样地瞥着他，直到嘴里的药片开始慢慢在舌尖上融化，他实在忍耐不住，大着舌头揶揄道:

“我是累了，不是残了。”

“啊？哦哦。”

逯行之一幅如梦初醒的样子，把水杯塞进元司晨手里，两手支在床边，看着他仰起头，把水一饮而尽。

逯行之尽职尽责地接过空杯子，看着他又躺回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才犹犹豫豫地出了门。

走到门口时，逯行之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转过身对床上的人问道:

“你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是出了什么事吗？”

床上裹得像蚕蛹一样的轮廓一动不动，就在逯行之差点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元司晨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语气平淡地说:

“在想要不要退学。”

逯行之大为惊讶，忙走近了问道:

“你退学干什么你不高考了？”

元司晨还是一动不动，脸被被子遮住，逯行之看不清他的神色。

“本来我也考不上，也上不了......回头再说吧，我好困。”

“不是，你真想好了吗？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别轻易下决定，你......”

逯行之真的急了，伸手去拉元司晨的被角。

元司晨本来不愿和他多说，就是怕他这个反应，现在这样更是烦上加烦，他有些愠怒地抓住了逯行之要掀他被子的手，一把甩开，不耐烦道:

“你别说了行不行我知道应该做什么，用不着你管。”

逯行之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难过又茫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能做什么。他无言地站了一会儿，只觉得心里闷闷的难受，竟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他胡乱揉了揉眼眶，自己也惊讶于此时的脆弱。

元司晨缩在被子里，气头慢慢过去，后悔和愧疚涌了上来。他拉下被角，却也不敢看他，背对着他小声道:

“对不起，我......”

“没事，”逯行之没等他话说完，便抢先道，“你今天太累了，好好休息吧。”

说完就疾步出了房门，末了还不忘轻轻地把门带上。

元司晨半天才探出了头，直直地看着窗外的夜色发呆。他很想思考些什么，但疲惫的大脑像过载的电脑，开启了自动关机，他大脑空空，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难受。慢慢的，他的视线慢慢模糊，不由自主地睡了过去。

清晨，元司晨定的闹钟准时响起，与此同时，房门也被逯行之敲响。

元司晨脑子发涨，但好歹恢复了清明。他按掉了闹钟，揉着眼开了房门。眼前是逯行之朝气蓬勃的脸:

“你感觉怎么样？能去学校吗？”

逯行之面带微笑，好像昨晚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元司晨还没有完全开机，缓了半天，才糊里糊涂地点点头，打着哈欠去换校服。

“你先收拾着，我给你买早餐，等会楼下早餐店找我。”

元司晨还没来得及回应，他就已经背着书包风风火火下了楼，他想起前几天自己刚下了决心要知恩图报来着，结果现在变成恩将仇报了。

他急匆匆地收拾好，不想让逯行之等久了，一路冲向早餐店。

逯行之一回头，看见向他飞奔过来的元司晨，笑道:

“跑什么？又不是来不及。”

元司晨气喘吁吁地看了眼手机，离早读开始还有二十多分钟，他暗骂一声，怒道:

“谁让你起这么早!我总不能让你等着吧!”

逯行之不说话，拎着早餐，垂着嘴角可怜兮兮看着他。元司晨看他又要委屈，连忙道:

“行行行，不怪你，我的错我的错，你别这么娇滴滴的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