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橙(59)
他不愿再想下去。
心脏跳得难受，元司晨头昏脑涨地坐起来，手撑在身边的那一刻，忽然摸到了一个带刺的东西。
元司晨猝然收回手，借着手机的光低头探看。光照亮了那个神秘的物体，一抹浓艳的红色落在元司晨的眼底。
是逯行之送他的那朵玫瑰。
元司晨拿起它，手机的荧光让玫瑰的红色更显浓烈，在没有边境的黑暗里，像红色的心脏，悬浮在混沌的世界。
元司晨听到了自己越来越重的心跳。
他忽然披衣下床，不管不顾地走出房间，走出院子，走进浓重的夜色。
逯行之放下了笔，最后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任何一处错误，终于长出了口气，揉了揉已经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看了看手表，已经快要五点了。
这一份计划表，清清楚楚地把自己的存款写明，精确到了小数点后两位。他还做了一份表格，是未来五年具体的预计支出，和每年至少需要达到的最低收入。纸的下方附了一篇长长的分析，是以二人的能力如何实现最低收入的各种方法。背面还有一幅漫画式的规划图，他画了他们在各种年龄段一起生活的场景，上学，上班，买车，买房......
逯行之心里清楚，命运多舛，岁月多变，这份计划书覆盖不了那些惊喜或意外，但他想让元司晨知道，自己在认真地把他规划进自己的未来。如果命运仁慈肯高抬贵手，他们何尝不能如愿以偿，拥有平淡安稳的一生。
他愿意分担元司晨的不安。
逯行之把写满了字的纸迭好，轻手轻脚地走到元司晨房门口，从紧闭的房门下方的细缝里，轻轻塞了进去。他知道元司晨明天未必想见自己，但他需要让元司晨看到这封计划书。
天光微亮，客厅里隐约可见各物的轮廓。逯行之转过身，蓦然看见自己挂在客厅准备熨烫的衬衫口袋里似乎插着什么红色的东西。
他走过去细看，发现这竟然是一朵月季，花瓣还没完全展开，但能看出有盛放的势头。
他把花取下来，一个细长的纸条也随之而出。他拿起来展开，里面是熟悉的歪歪扭扭的字迹:
给你我的怯懦，
我的自尊，
我的伤痕。
给你一无所有的我，
所能憧憬的所有。
骊歌
“你想好了？”
张语兰微微蹙眉，看着已经收拾好东西的元司晨，在给长期请假条签字之前再次问道。
元司晨点点头，故作轻松道:
“嗯，但是我还会参加高考的，只是家里出了点事情，必须要回去了。其实我在哪里学都一样的。”
张语兰低下头，草草地在请假条上签了字，叹了口气:
“每年都是这样，会考之后就有学生陆陆续续退学，一个班上，最后高考的也就十来个......咱们可说好了，你一定要参加高考。”
元司晨看着她虽然年轻，但已经被学生愁出来的川字眉，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我一定会的。”
元司晨背着书包推门出来，迎面就看见一直等在门外的逯行之，弯着眼睛笑道:
“以后你就要一个人上学了，小逯上学要乖乖的，别耍脾气呀。”
逯行之不接他的梗，只是接过他的书包背到自己身上，轻轻拉过他的手腕，柔声道:
“吴晓和陈平在操场上等着你呢，他们听说你要走了，要给你开欢送会。”
元司晨笑出声:
“有没有必要啊，我又不是远走高飞，再也见不到了，开什么欢送会......”
元司晨话里嫌弃，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往操场的方向走，后面的逯行之差点没跟上。
远远地看见操场上的两个人，元司晨就欢呼着打起了招呼。太阳底下两个穿着校服的身影听见，也挥着手臂回应。
元司晨跑过去，一边坐下一边不满道:
“哇，你们这两个人不厚道，怎么不等主角来就吃上了。”
吴晓咽下薯片，理直气壮道:
“等你就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我们先吃点垫垫怎么了。”
逯行之走过来，放下书包，默默地和元司晨坐在了一起。
“小逯哥!”
吴晓忽然奇道:“你怎么那么重的黑眼圈昨晚没睡好吗？”
“......”
逯行之和元司晨对视了一眼，一时都哽住了。
“......是，隔壁有只小狗，呜呜汪汪地叫了一晚上，闹得人睡不着——元司晨，昨天晚上你也没睡好吧”
元司晨看着他话里有话却偏偏纯良无害的笑脸，咬牙切齿地附和道:
“哈哈...是啊是啊。”
“这样啊，小狗刚到新环境害怕，一般都是要叫一晚上的，应该过几天就好了。”
吴晓一点没觉出不对劲，随口接了一句，正中逯行之的下怀。
逯行之拿起一包饼干，轻轻地撕开，取了一块给元司晨，语气平淡得不能再平淡:
“嗯，小狗嘛，多养两天就亲人了，还是得慢慢来。”
元司晨看也不看递过来的夹心饼干，翻了个白眼，不想接。
逯行之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手指往前一送，径直塞进了他嘴里。
元司晨被突如其来的操作吓了一跳，刚想质问他你干嘛，只见逯行之已经自然而然地分发起饮料了。
平时兄弟间打打闹闹的，比这更亲密的动作有的是，但他却忽然心虚了起来，总觉得会被陈平和吴晓看穿什么。
好在这两个人根本没在意这个动作，已经开始继续吃吃喝喝了起来。
“哎，元司晨，我记得高一的时候有个女生跟你表白，又不好意思跟你说，就把话写在纸巾上，塞进心相印的纸包里给你，结果...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个傻哔看都没看就拿出来擦鼻子了，那个女生后来在班里哭了好久你知道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